的名医,大江南北的妙手,人人都说他大约只还剩下六个月到八个月,无论如何也撑不过一年。 但一日一日,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地熬下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放不下身心俱伤的母亲,还是担心着根基未稳的太子,又或者是身边的妻子,再度给了他对这世间的无限眷恋。 他只记得,即便到了最后的日子里,每一次呼吸都是疼的,每一刻坐卧都是煎熬,他仍旧是那样舍不得脱离苦海,他还是想再睁开眼睛看见她守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 “慎之?”俞菱心给他仔细涂好了药,刚抬头要说话,便见荀澈的神色里仿佛带着几分淡淡的伤怀之色,便轻轻问了一声,“可是有什么事么?” 荀澈再度对上她这样关切与温柔的目光,一时便如暖阳破云,什么慨叹伤怀也都尽皆散去,弯唇一笑的同时摇了摇头,伸手便去牵她:“没事。就是感叹自己受伤轻,你这样快就涂完了。” 明明是句浑话,可他这样随口说来,竟也有几分真切情意在当中,说是取笑,更多还是深深的眷恋与无奈。 俞菱心的神情不由微微一顿,心里竟也是甜蜜之中带了几分酸楚,他前世的种种艰难,今生的百般思虑,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若此刻的荀澈仍旧是那个意气风发,满腹才华的少年世子,未曾经历过所有的一切,虽也有些前程朝局之事的考量,却也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因着深知一步踏错,到底会带来如何的家破人亡、万劫不复。 前生之事固然是他手中料敌机先的利器,却也会成为他头上时刻悬着的一柄利刃。连俞菱心自己偶尔睡梦醒来,都会因着梦到自己与家人重蹈覆辙、破败分隔而惊悸许久。她简直无法想象,经历了那样惨局的荀澈会有多少噩梦与战兢藏在心底。 什么多智近妖,算无遗策,荀澈到底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寻常人。他也会因着藤鞭刀剑而血溅三尺,会在剧烈的毒伤痛苦之中面目扭曲,更会在重忆父亲妹妹至亲至爱之时泪落如雨。 她前世里看尽了他一切的苦痛与挣扎,这辈子,她真是不想再看见了,一丁点也不想。 几乎半是本能的,俞菱心的手轻轻转了转,也同样反握住荀澈:“不要胡说。你若想要,我再给你涂一回也使得,可别再受伤了,好不好?” 荀澈此刻心中的满足欢喜简直要溢出来,不由紧了紧她的手,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好。” “咳咳。”俞菱心由着他握了一会儿,还是想抽手回来,毕竟此刻仍旧是在外头,“好了,坐着说话就是了。关于玲珑诗社的事情。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真的要一直办下去么?” 荀澈虽然不舍得,但是算算时间,再怎么诳着俞正杉,这两幅江川山景也该差不多画完了,又捏了她的手一下才放开,起身换回了原先的座位:“至少先撑过一年。如今的文华书院虽然是按着上谕办的,其实背后是承恩公府的推动,要不然他们的家学闺塾何来的由头笼络人心呢。” 俞菱心有些诧异:“可是我记得文华书院后来的名声尚可,朱家不是在天旭十八年就倒了么?” 荀澈唇边浮起了几分讥诮之意:“文华书院后来的名声尚可,是因为天旭十七年、魏王身死之后,皇后的兄长沂阳侯又进了京,所以皇后顺势将书院的事情也拿到了手里。只不过这一次,我是不想等这些了。” 俞菱心这才彻底明白,她先前以为荀澈授意荀滢和明锦柔联手办起这个玲珑诗社只是为了跟朱家的闺学打擂台,最终目的还是要着落在文华书院上。 可现在看来,荀澈的眼光都不是落在朱家闺学身上,而是要与现在名声响亮的文华书院来抗衡。 只是,这样大的事情,真的能依靠这样闺中少女的诗会做到么? 俞菱心虽然素来信任荀澈,但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荀澈一笑:“咱们又不需要从诗社里头培养出什么栋梁之才,绝世文章。我要的只是‘分心’二字。滢儿和锦柔只要能将诗社撑到半年以上,京中女眷对于文华书院的热切就会被分散开来。至于文华书院当中宗族子弟读书的部分,我正在与青阳书院商议,那也不是大问题。相对而言,我更担心的还是女眷这边的事情。”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