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澈微微颔首,起身牵了俞菱心,到晴雨轩的回廊处缓缓散步,目光远眺的同时,那些在他心头百转千回,曾经让他数月难眠的旧事,又重新一一在脑海中掠过,声音也冰冷下来:“在滢儿出事之前,宫里虽然也时不时有些小的算计与变故,但还没有到真动刀子的地步。皇城防务的疏松大家心里都有数,但也在各自利用着,翊卫司和尚务司的内斗也激烈,局面就一直僵着。但到了滢儿出事之后……” 顿一顿,荀澈还是舒了一口长气。 俞菱心挽着他的手紧了紧,轻声提醒荀澈:“慎之,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不会再有了。” “是的。”荀澈颔首,又捏了捏妻子的手,继续解释道,“在那事之后,京城的局势就迅速紧绷起来。弹劾参奏不过是一方面,我确实想要直接刺杀魏王,为滢儿雪恨。所以当时长春宫的应变不可说不机敏,锦城、我、淙儿、秦王殿下,还有当时京策军的小谢将军,羽林营的展统领,以及我们在翊卫司里的人,前后三个月内,刺杀与谋害的行动便如连珠劲弩一样,一桩接一桩。” 俞菱心简直连呼吸都要屏住了,那些事情发生的天旭十六年,她并不在京城,消息也非常不灵通,所以在事发之时对这些势如惊雷的腥风血雨并没有听说太多。 然而到了天旭十九年,身为荀澈妻子的她却见识过这些连环刺杀的结果。当然,吴王获罪、魏王身死、朱贵妃倒台、沂阳侯府灭门,而秦王入主青宫,大概才算是那一切斗争最后的结果。 只是这斗争的代价与过程的惨烈,从荀澈自己的中毒垂死、晋国公府与文安侯府的家破人亡,民进程面上中刀可算毁容,荀淙断腿且不能人道,小谢将军重伤致残、展统领身死而留下遗孀孤儿等等,也是可见一斑的。 再回到眼前,按着荀澈的说法,那些惨烈的斗争还会再提前重演一次吗? “慎之。”俞菱心不由握紧了他的手,“所以你现在是想要先发制人?”她忽然又是心念一动,“那这次选秀宴上的混乱,难道就是——” 荀澈微微垂目:“自从朱家降爵为安顺伯,其实大大小小的继续参奏一直没有断。朱家长期把持的户部尚书之位应该很快就要让出来,最多能保住他们家老大在吏部的位置。所以丽妃如今的低头,以及在吴王魏王婚事上向着皇后的投诚,都是为了让昭阳殿占尽明面上的优势,这也不全是为了博皇上的怜悯。” 俞菱心会意,主动续道:“同时也能让皇后觉得,形势倾斜之下,秦王殿下有望青宫,那么皇后就会主动来算计和打压殿下,丽妃就能在自己蛰伏乞怜的同时,坐山观虎斗。” “正是如此。”荀澈点点头,唇边的笑意越发冷冽:“所以我不能让皇后太过得意,文家人就是如此。论才干,并不能算太差。但太容易忘乎所以,又容易自作聪明,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文家姐妹如此,文皇后亦如此。赐宴那日会有白猫闯入,的确是皇后安排的,说是什么验看官女心性云云。只不过后头的事态变化,显出官女心性的同时,更显出了昭阳殿的分量。” 俞菱心想起当时的混乱,也是摇头叹息:“皇后的应变之能真是……哎,不过可怜那些落水的姑娘们。原本就算选不上王妃侧妃,也能做个好好的公侯正妻,如今却要沦落成不过位同四品的郡王良媛,还要生子才能有望侧妃。” 荀澈默然了片刻,又道:“那件事倒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吴王的婚期在十月,魏王的在年后,中间几个月,还是可以发生一些事的。” 说到这里,他便停了脚步,转了身,从与俞菱心并肩而行变成与她正面相对,面上神情又柔和了些,目光中也有几分歉疚:“前世里我也曾经爱惜羽毛,看重名声,所以辅助殿下的前半程多少有些束手束脚,务求步步清白。一直到滢儿出事……慧君,你说过,若是可以,这辈子不希望再背上那些奸臣骂名。我不是没有将你的话放在心上,也不希望你这辈子被我连累,仔细斟酌参详了好些日子,但怕是……” “傻瓜。”俞菱心弯唇一笑,伸手去轻轻抚他的脸,“我在意的,是你。只要你不再丢下我,我就不恨你。知道吗?” 荀澈深深看着她,嘴唇弯了又弯,想要笑笑说些什么,心头却又满了说不出的甜蜜与酸楚,一时之间竟让他喉头都有些发堵。 于是最终在无限绚烂美好的初秋夕阳之下,晴雨轩内外或远或近的众人几乎又是齐齐低了头,不好意思再看自家世子是怎么一把将少夫人紧紧抱住,经过了那样漫长的几息又几息还不松手。 最后到连陈乔都觉得低头低到脖子酸了,才终于见到荀澈与俞菱心重新恢复到平素牵手的样子并肩而行,只是到了房门外将要跨进门槛的时候,荀澈忽然又一弯腰,在俞菱心轻轻的惊叫与笑声中,将她抱了进去。 立刻再次低头的陈乔这时候越发明白了,难怪世子爷去年都不爱看书,整天拉着护卫们补习骑射呢,腰力果然增强了不少! 事实上,就在文安侯府和晋国公府各自或感叹或哀叹腰力问题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