帛也忙跑过来问。 “这怎么走?这么些人,虹桥更上不去!”卢馒头绝没料到竟然会撞见冯赛,双腿几乎瘫软。 卢馒头今年刚满五十,看上去却像是六十多岁的人。其实三个月前,他的脑门还像饱满的鲜馒头,一丝皱纹都看不到,浓黑的胡须找不见一根白的,身子也健实,哪里会这么憔悴干瘦?就算冯赛刚才瞧见他,也未必认得出来。 尽管如此,他却绝不敢露头,躲在牛边,偷偷向龙柳那边觑探。幸好有炭行几个人缠住了冯赛,根本没有工夫往这边望。这时,车里两个伙计也早已制住了那两个女人和女孩儿,听不见什么动静,他才稍稍放了些心。 但回想起车子方才经过冯赛时那一阵子紧急,虚汗顿时又蒸满了秃脑门。 冯赛从未这么惶然无措过,低头捏拳,思虑半晌,才勉强定下神。吴蒙虽然凶暴,柳二郎暂时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妻女却必须立即去寻找。 他扭头朝胡商歉然道:“易卜拉,实在抱歉,我得先去寻妻儿的下落,你能否在旁边这茶坊里等一等?” 胡商点了点头,脸上却似乎有些不情愿。冯赛顾不得这些,道了声谢,便急忙跨上马背,才要驱马,却听见身后有人唤:“冯大官人!” 回头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穿着件旧短衫、旧布裤,一双绽了口的旧鞋,手里拿着根柳枝,身后跟了五头驴子,驴背上都驮着两捆木炭,最后还跟着个后生,也旧衣旧鞋,执着根柳枝。都不认得。 那汉子却躬背卑笑:“冯大官人,您不认得我了?我叫朱十五,他是我弟弟朱十六。去年夏天,我们兄弟求您给找个活计,您把我们荐给谷家银铺……” “哦——”冯赛隐约记了起来,当时朱十五等三人来求荐个活路,他想起谷家银铺正在找帮工,就让柳二郎带他们去了。此时看着朱十五,他似乎想起件什么事,但心里正忧急,没工夫多想,只随口应了句,便要驱马前行。 朱十五却凑了过来,半拦着马,仍堆着笑:“一直还没向大官人道谢呢。大官人,有件事还得求求您。” “什么事?”冯赛有些不耐烦了。 “您看,我们兄弟两个实在没有其他活路,瞧着京城石炭涨了价,要木炭的该会多些,就合计了一下,挖窑烧了些木炭,又租了这五头驴子,运进城来卖,赚几升米来填肚子保命,可这一进城门,税务就得抽税,进了城,还得过行首那一道……” 冯赛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当时规矩,不论什么货物,也不论多少,只要进城,就要向城门税吏交税。各行各业又有行规,外来货物不能私自发卖,只能卖给行首,再由行首发卖给行商。朱十五念叨这些,无非是希望自己替他向税务和炭行行首说情,减免些税钱和行钱。若是平时,他随口说说情,也是一点福德。但眼下自己事情火急,怎么顾得上这些? “今天不成,我有急事,改天吧?” “好!好!耽搁大官人了……”朱十五有些失望,但迅即用那卑笑掩住。 冯赛看他笑容里积着多年的艰辛,又有些不忍,再想起自己刚刚遭受的那些,不由得腾起一股愤气,正巧看到对面川饭店的店主曾胖走了出来,他家各种炙烤肉脯卖得好,需要木炭,便招呼道:“曾大哥,你家要不要木炭?” “要啊。不过,一直都是烂柯寺那边的陆炭家送炭。” “这位朱兄弟有些木炭,小家小业不容易,你看顾着收一些吧。” “这不好吧。我跟陆炭家常年生意……” “这五头驴总共也不过十秤木炭,一秤时价一百六十文,这十秤他一千五百文整卖给你,如何?” 冯赛迅即粗算了一下,过商进城抽税二分,行首过手又得至少压二分,朱十五这十秤木炭,若照行规发卖,最多一千四百文钱。省下一百文,够他家几口一天的饭钱了。 朱十五听后眼中闪着喜色,曾胖则犹豫起来。 “陆炭家恐怕也缺炭了?”冯赛又问。 “这倒是……今早去他家,已经没有存炭了。” “所以你收了这木炭不算违约。另外,刚才曹三哥已经跟我说了孙羊店转买酒务、涨酒价的事,改天得空,我就去替你们说说情,算是还曾大哥的情。” “那成!这些木炭我收了!” “多谢曾大哥,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哦——”他一眼看到柳二郎的马还丢在路边,“曾大哥,这匹马能不能暂且寄放到你家?” “这个好说。”曾胖牵过马。 “多谢!”冯赛再等不得,转身驱马向城里赶去。 第三章 杏花冈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