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秀娟长着一对圆眼睛, 皮肤干燥,浮起细细的皮屑,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医院里干活,化妆的机会不多,技术也有待提高, 粉底斑驳地挂在表层,白的白, 黄的黄,灰的灰, 肤色十分不均匀, 挤得一张脸嘈嘈杂杂。 丛丰接过她提的礼盒,语气罕见地鲜活:“都说让你不要搞得这么隆重了。” “礼数要周全的嘛!”蒋秀娟嗔怪道,她热络地握住丛蕾的手,“哎呀, 这就是小蕾?” 丛蕾在旁边看着他们一派亲热地聊天, 尚未对她的突然到访回过神来, 木讷地点点头, 不着痕迹地挣开她的手。 丛丰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 蒋秀娟把身后的儿子推到她面前:“我儿子,韩泰。”韩泰读四年级,长得虎头虎脑,好奇地打量着丛蕾, 蒋秀娟推他一把, “快叫姐姐。” “姐姐!”韩泰响亮地喊了一声, 眼睛滴溜溜地打转, 一副机灵相,他扑过去抱住丛丰的腿,“丛叔,这次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这个几十平的小屋过去冷清惯了,少有人踏足,宁静的湖面扑扑通通地落下小石子,带来前所未有的热闹景象,热闹得简直要装不下人,仿佛得把丛蕾挤出去,让她腾个地儿出来,才好活动活动。 他们一团和气,丛蕾默默回到厨房择菜,客厅里的闹闹嚷嚷直往她耳里钻,丛丰抱着韩泰在空中转了一圈:“嗬,又长高了!” 韩泰咯咯地笑:“快放我下来!” 厨房的小板凳摇摇欲坠,撑不住她的重量,丛蕾五味杂全,平时她和丛丰在家,气氛总是死气沉沉的,除非上厕所和吃饭,丛蕾很少出卧室,像这样嬉戏打闹更是闻所未闻。两人每每吃饭就一两个菜,丛丰做得最多的就是鸡蛋面,她发誓,他决不知道自己爱吃什么。 上次她痛经,丛丰拿钱让她去楼下买吃的,约摸也是忙着要去给他们做饭吧。 丛蕾如鲠在喉,她以为丛丰的寡言是天生性格如此,原来那些生动的语调只是不对她展现罢了,丛蕾唾沫都泛着苦,蒋秀娟风风火火地闯进厨房:“小蕾,你去和他们玩,放着我来做。” 她举止精干,像这个厨房的女主人。 丛蕾与她推脱一番,被她强行推到外头,韩泰理直气壮地问:“丛叔,你答应给我买的遥控汽车呢?!” 丛丰一刮他的鼻头:“丛叔没忘。” 丛蕾拘束地坐在沙发另一角,丛丰从卧室抱了个大盒子:“来,看看好不好使。” 韩泰欢呼雀跃,蹲着自顾自拆开包装盒,丛丰又递给丛蕾一个塑料口袋,不是很自然地说:“丛蕾,这是给你买的。” 丛蕾没料到自己也有份儿,她沾了韩泰的光,头一回在丛丰这儿得到新年礼物,打开一看,是件大红色的毛衣。 丛丰道:“换上试试。” 丛蕾不需换就知道肯定小了,但她存着侥幸,万一合身呢?她不愿辜负丛丰的心意,勉勉强强塞进去,从领口囫囵探出头,袖子勒紧了她的臂膀,将她捆了个严严实实。 韩泰哈哈大笑:“姐姐,你好像个皮球哦!” 衣摆半卡在腋下拉不下去,丛蕾进退两难,像是逃生魔术里被绳索缚住的道具演员,韩泰形象的比喻让她本就充血的脸涨得更为猛烈,僵直地立在原处,丛丰打圆场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别和他较真。” 这护短的口吻,若叫外人听了去,恐怕只觉得韩泰才是他的亲生儿子。 丛蕾将毛衣使劲往上一扯,四肢总算能够自由活动了,丛丰补救道:“我明天去问问能不能换个号。” “不用。”丛蕾说,“能退就退了吧。” 父女两看两尴尬,韩泰玩着遥控汽车,嘴里发出“轰轰”的模拟油门声,拍门声又响,丛蕾逃也似的去开门,冷千山站在门口:“我奶问你们几点上来吃……” 他瞅见追着车跑来跑去的韩泰:“怎么有个小孩儿?” 丛爷是外地逃荒来的云市,老婆又死得早,在本地的亲戚屈指可数,大家关系淡薄,彼此鲜少走动。往年除夕丛家都是来和他们搭伙吃年夜饭,冷千山纳闷道:“你家亲戚?” 丛蕾不置可否,蒋秀娟听到动静,围着围裙向外一探:“老丛,来客人啦?” “楼上邻居,”丛丰吆喝道,“千山!让你奶奶别忙活了,下来和我们一起吃。” 他后半句话尾音上扬,隐隐透出两分旷久的自豪。 冷千山道:“行,我去问问她。” 韩泰的遥控技术还在摸索中,小汽车东歪西扭,直莽莽地撞上丛蕾的脚后跟。 丛蕾不想在这屋待着,趁机脱身:“我和你一起上去。” 冷千山某些神经特别迟钝,某些神经又极通人情世故,他将刚才的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