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承安领了人赶到楚茨殿的时候,已是四更时分了。 夏初七并未入睡。从泽秋院回来之后,她就一直待在马厩里。静静的黑暗中,厚厚的干草散发着一种谷物的清香味儿,久不运动长了一层肉膘的大鸟乖顺地卧在她的身边,偌大的个头,却像一只小宠物,一直拿粗糙的舌头来回地舔她的手心。舔得痒痒的,就像是安慰,极是舒服。 “大鸟,你是马儿,还是狗儿啊?真是!” 她低低的笑着,亲昵的敲大鸟的脑袋。 不远入,甲一静静站立,脸上看不出情绪。 晴岚也垂手立在马厩的木栅栏外头,一动不动。 她是来告诉夏初七消息的,见她不动身,又催促了一句。 “七小姐,何公公在等您。” “知道了。”抬了抬眼皮,夏初七冲她点了点头,脸色隐在了马厩昏暗的光线下。 说罢,她怜爱地摸了摸大鸟的马脸,大鸟就像感觉到什么似的,温柔地拿脸蹭她,似是在回应。 她笑了,“呵,你真是……什么都懂,让人不爱你都不成。” 有时候,她其实很难想象,像大鸟这种上过无数的战场,见惯了腥风血雨和生离死别的马,征战时可以那样的彪悍勇猛,可安静的时候,它却能这样温驯,比宠物还要宠物。 她很喜欢和大鸟说话,就像和赵十九说话那般,感觉很不一样。 “大鸟,我去了,明儿再来陪你。” 抱了抱大鸟的脖子,她慢腾腾站了起来,神色淡然地走出了马厩,迈着轻松的步子,进入了楚茨殿的正殿。 绕过一个描了花鸟鱼的福贵屏风,只见一双双的眼睛,烙铁一般盯在她身上。 楚茨殿的上上下下都晓得太孙妃的孩儿胎死腹中,皇太孙震怒不已,这才让何公公过来传七小姐问话。 人人都猜,谋害太孙妃,这一回七小姐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一些平素巴巴讨好她的宫女嬷嬷们都垂着头,目光晦涩,再也不复往日的热络,在她昂首阔步走来时,飞快地散开在了两边,没有人多问一句。只有梅子瘪着嘴过来,目光通红,担心的看着她。 “七小姐,没事的,不关你事,一定是没事的啊……” 夏初七挽了挽唇,看向殿里的一众人,觉得好笑之极。 “何公公,稍等片刻,容我换一身衣裳。” 何承安是一个懂事的人,能混到东宫大太监的位置,寻常的人情世故,比殿中那些榆木脑袋强多了。加之他是赵绵泽的近侍,了解赵绵泽的为人,今夜这一番动静下来,他怎会不知,哪怕证据确凿,皇太孙骨子里不还是向着这位七小姐的? 把拂尘挽在臂弯里,他微微躬身,笑得嘴都咧到了耳朵。 “七小姐请便,奴才等着便是。” 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夏初七点点头,径直入了内室。 斜斜地看了一眼梳妆台那一面铜镜里的女子,她微微一笑。 “晴岚,为我收拾一下,免得一身的马檀味儿,那就不妙了。” 晴岚与梅子的性子恰好相反,梅子乍乍呼呼,嘴巴太大,她却凡事镇定,守口如瓶,所以夏初七什么事都不太避讳她。 瞥她一眼,晴岚低低应了一声“是”,便开始替她挑选衣服。 内室里只点了一盏烛火,光线昏暗寂寥,两个人一直安静着,许久都没有人说话,面色也不大看得清楚。 晴岚做事很麻利,很快为她换上了一身新做的衣裳,穿上身,还描了眉,画了唇,一个淡淡的妆容,不浓艳,不艳俗,恰到好处的衬出了她若玉的肌肤,精美的容颜。 眸子惊艳的一亮,晴岚忍不住赞美自己的杰作。 “七小姐,你真是一日比一日好看了。” 夏初七微微眯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铜镜,想到自己曾经热切地盼望着能这样美的出现在赵樽的面前,可他却没有办法看见,偏生她却要打扮给别人看,不由心潮翻滚,一个忍不住,就趴在妆台上呕吐起来。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