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下意识的,他想到了北平府的烽烟,想到了那一个在烽烟中嫣然一笑的女子,想到她白生生的脸儿,尖巧巧的下巴,狡黠如狐的眸子,几分坏几分不正经的笑容……突的抬头揉了揉额头。 “你能得安顺,哥哥便放心了。” “哥——”顺着他手指揉额角的视线,赵如娜突地怔住了目光,然后,她定神看着他,慢慢起身,凑过去又仔细瞅了片刻,惊诧了声音。 “哥哥,你,你怎的有白发了?” “白发?”赵绵泽目光一阵恍惚,“有吗?” “有!”到底是至亲的哥哥,血脉相连,赵如娜即便先前对他有一些怨恨,这会子也缓和了不少。心里如有棉花塞堵着,她眼睛湿润了,轻轻伸出葱白的指尖,在赵绵泽的额际拔了拔,哽咽了一声。 “还不止一根白发。” “哦”一声,赵绵泽怔了怔,还是只笑。 “没事,你不必拔它。白发者智,没什么大不了。” 赵如娜看着他的头顶,缓缓收回手,半天都没有吭声儿。谁的亲人谁心疼,这一刻她是真真儿的心疼赵绵泽了。 人人都道做皇帝好,荣光万丈,高高在上,似乎整个天下尽在掌握,可谁又能知道做皇帝的苦?……权衡、权力、权位、权党,权谋……一个个“权”字的背后,他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哥哥? 鼻端酸酸的,若非赵如娜性子柔和,又把礼节视为价值观之首要,恐怕得当场大哭一场不可。 坐下来,她拿巾绢拭了拭眼睛,“哥,往后多爱惜着自己。那些奏折,看不完,你便留到明日再看,决断不了的事,你便交给臣工们去处理……隔三差五的,休朝一日。你少忙活一日,这天它也塌不了。” 轻“呵”一声,赵绵泽面色怪异地看着她。 “妹妹,这天儿,真的要塌了。” 赵如娜微微一怔,“嗯?怎了?” 赵绵泽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片刻之后,就像与妹妹在叨家常一般,他缓缓一笑,出口的话,竟是轻松无比。 “十九叔在北平府起兵。咱赵家人,要窝里斗了!” 耳朵里“嗡”一声,赵如娜身子情不自禁一颤。 这两年来,从赵绵泽撤藩开始,她便天天祈祷,希望这一日永远不要到来。 可是,它终究还是来了…… 自此生灵涂炭,山河染血,一家人互相残杀……到底谁能得到好处? 紧紧抿住唇,她抽啜一口,叹道:“哥,你便是不听我的劝。那些怂恿你撤藩的朝中大臣,尤其是那个兰子安,我怎么觉得没安什么好心?你有没有想过,你这登基不到两年,一切未稳,实在太操之过急了。” 赵绵泽素知妹妹是个心透剔透的人儿,寻常妇人看不出来的事儿,她都能一眼看穿。 可是……她到底还是不了解赵樽啊。 他笑,“你当真以为我放过他,他便会放过我?” 赵如娜抿住唇,没有回答。 这个回答,她也回答不出。 因为从小到大,她就从来没有了解过她的赵十九。 不过,她虽然对赵绵泽的所作所为,有太多的不赞同,可如今看到他与十九叔兵戎相见,不死不休,一种手心手背都是肉,却没有能力去化解的纠结,生生扼住了她的心痛。 客堂里安静了一会,兄妹两个谁也没有说话。 有细微的风吹进来,外头似乎又下起了小雨。窗外扶疏的草木在雨中朦朦胧胧,树叶子也像受了惊叫,在凉风中瑟瑟发抖。 好一会儿,赵绵泽长长叹一口气。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