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去宿舍找他拿一下,一会和他一起回来。” “何必费这个事?小雨?小雨?——你好歹先给他打个电话啊?” “哎,师霁,你怎么没关门啊?” “啊——我——” “宿舍怎么这么乱啊?你闹啥呢?” “我……没什么,你拎个箱子,这是——” “嗨!我忘带车票了!在车站把我急得,赶紧回来取!” 宿舍楼已经很老了,昏暗灯光下,舍友着急忙慌地开抽屉取了火车票,“走之前收一下啊,那啥,毕业典礼见了啊!” “好……” 站在床边的年轻男人沉默了一下,慢慢地说,“明年见了……老祝。” ‘老祝’对他呲牙咧嘴地一笑,转身随手合上门,拖着行李箱辚辚地走远了,边走还边哼起了歌,歌声传得很远,在走廊里来回折射,绕梁不绝。 门内,年轻人站在书桌前,久久地动也不动,注视着凌乱的房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转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 抽屉里放着刀套,里面是师霁用来练习的手术刀,有两个空格,刀不见了……两把。 血样也不见了,小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人不见了,他去了哪里? 现在是不是已经打电话报警了?他是什么样的人他一直都明白,但感情总是不受理智控制,从小一起长大,血脉相连,他也一直对他很好,他们是在逐渐干涸的水塘里相濡以沫的两条鱼,他是天晴,他是天雨,师霁在这世界上,对谁都不在乎也依然但对他好,他们是在雪夜里去公车站等人的感情。 但,师霁就是师霁,一个人的本性是怎么都改不了的,他总是要当第一,他总是有太多责任,他是一定不能进监狱的,肩上还有这样的重担,他不能走,他有他在意的一切,他的形象,名声,这种种的一切——他一定不想进监狱的。 他没有回家,也没有回宿舍,他去了哪里? 思绪转动,年轻人忽然拔足狂奔,几乎是仓皇地在宿舍间穿行奔跑,雪夜中,孤凄的冷月投在雪地上,把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已经快过年了,大部分学生前几天就走了,零下三十度的严寒,整座校园一个人都没有,就只有他的脚步声回荡、回荡、回荡。 他跑进另一座宿舍楼,喘着气推开宿舍门——门没锁。 门居然没锁,一推就开。 他的腿一下就失去力气,靠在门边,好半天才凝聚起开灯的勇气。 屋内很乱,但他并不吃惊,他早已猜到了,年轻人缓缓走进房间,拉开了自己的书桌抽屉。 书桌被人翻动过,有东西被取走了——一样是刀袋,整个包都不见了。 他们是兄弟,他们很熟悉彼此,知道彼此的习惯,也知道彼此的勤勉,手术刀上,当然沾满了年轻人闲来无事把玩时留下的指纹。 他的手伸向电话,拨了一个电话号码,电话铃声稳定地响着,但对面一直没接,远处,隐隐传来警笛声——他已经报警了吗? 还真狠啊…… 这个年轻的男人在宿舍内来回踱步,他显得忧心忡忡、彷徨无计,那时候他还太年轻,虽然看得穿人心,却远远未能接受,人最悲哀的时期大概就是此时,聪明得足够看穿生活,却远远没有悲悯到可以放下,可以去爱。 “第三段,是我对我亲人的判断,以我对他们的了解,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当我穿过寒夜,回到家里,告诉大伯、伯母、祖父、祖母,我的兄长师霁刚才受到刺激,杀害了一个无辜路人,又畏罪逃走并且栽赃给我的时候。他们在震惊过后,会各自有什么样的反应。” 师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胡悦用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视线不自觉地瞥向镜边的相框,她的动作又凝固住了,像是不熟悉镜中的这张脸,像是全世界都让她陌生。 如果师雩说的是真的,该怎么办?如果他的话是假的呢? 她不禁伸手触摸相片,手指带着水珠,从师家两兄弟脸上划过,让他们的面容更模糊,这张照片已经很老了,一眼看过去,几乎难以分辨出师雩和师霁到底谁又是谁。 月下那张狞笑转头的脸,和师雩脸上仿佛事不关己的淡笑重叠了又分开,她的视线粘着照片,离不开,扯不掉,就像是着了魔,满脑子都响着师雩的声音。 他慢慢的说。 “最悲哀的是,事后回头来看,我的猜测,全都成了真。” 他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