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只有昏黑,慢慢地开始有了一点微光,仿佛在催促凤章君睁开双眼。于是,他就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思过楼内地下狭窄的房间。 此时此刻在他面前,暮色四合。头顶一轮硕大的圆月投下清辉,落在大片荒凉辽阔的田地上。 “这里就是怀远的记忆。”练朱弦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 凤章君转过身,发现了截然不同的另一番景象——荒芜田地的对面是村庄,抑或被称做“废墟”更为确切。那些低矮简陋的茅屋,全部东倒西歪着,不过是一堆烂木与废土互相支撑着的残骸。 耳边,朔风的呼啸愈发响亮了,还送来影影绰绰的说话声。 练朱弦与凤章君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循着动静走进废墟深处。 有许多尸体。 从衣着来看应该都是这里的村民,有些还紧握着残破的农具。这场屠杀至少已经过去了数日,大多数尸身绀青、少部分已经开始膨胀,甚至还有被野兽啃噬过的痕迹。 “是尸鬼干的。”练朱弦很快找到了真凶之一——他指了指路边的一具无头裸尸。尽管已经被火焰烧得焦黑,却仍能看出怪异的长手长脚、巨大的身躯和散落一地的尖牙。 寒冬满月之夜,阴气最盛,妖魔结伴横行。越是偏远弱小的村庄,越是容易成为群魔的俎上之肉。而无论云苍派还是五仙教,也总是会在冬季频繁出猎,专为格杀这些凶残饥饿的妖魔,从血齿之间救出无辜的性命。 “前面有人。” 顺着练朱弦的指引,凤章君也望见了。大约在十多丈开外立着四五个人类,全都穿着月白法袍,凛然高洁,如同月华落下凡尘。 正是云苍派冬猎的队伍。 “他们看得见我们?”凤章君问。 练朱弦摇头:“我们只是看客。” 一边说着话,二人走到了那几位云苍门人身旁。 及至近前,他们才发现这些人正面对着一座坍塌的木屋。 废墟里压着人,很多很多的人。 练朱弦首先看清楚的是一只青白色的、纤细的手臂,涂着鲜红的蔻丹,却僵硬而无助地伸向半空,仿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在努力想要抓住什么。 紧接着是交叠在一起的,密匝匝的肢体。 几乎都是妇女与孩童。 那几个云苍派的门人彼此低语着。听他们的意思,村庄遇袭之后,安排了壮年男性外出御敌,而让老弱妇孺躲藏在村庄中央的这座木屋之中。然而村庄最终陷落,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命也最终消逝在了妖魔饕足之后、玩乐一般的虐杀之中。 “师父,徒儿好像听见有哭声。”一个稚气未脱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 练朱弦这才发现那几个云苍门人还带着一个六七岁的道童,正指着废墟的方向,一脸关注紧张。 几位云苍门人并未忽视道童的话,商量了几句立刻开始搜寻。 约摸搬开了七八具尸首,废墟下方现出一个由木柜与桌板支撑起来的空穴。穴中坐着一名身形扭曲的女尸,怀中死死地抱着一个三四岁的男童。 众人费了好一番气力才将男童从女尸僵硬的怀抱中拽出,又有一位门人脱下外袍将他裹住,并将丹药化入水中,勉强喂了一些。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那男童的脸色才从青紫逐渐缓和过来,却反而不再哭泣,安静地一头昏睡过去。 门人抱着男童给那道童去看:“既然是你听见他的哭声,那他的这第二条命便是因你而生。你来给他起个名字罢。” 小道童一脸认真地看了看师父,又去看那男童:“此处名为怀远村,师父不如就叫他怀远罢。” 原来这就是怀远的身世…… 虽然明知过去一切皆已注定,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