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自己这头疾步走来,身后有人在追她,看样子,大约来意不善。 那人似乎很累了,又似乎受了伤,步履踉踉跄跄,却异常坚定,扶着云集桥的石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身后纵有兵刀杀伐声,也不曾胆怯回头。 朱南羡一时怔住,倏忽间,他发现这坚定的样子似曾相识。 他往前走了一步,唤了一声:“苏时雨?” 可苏晋没有听见。 朱南羡又大喊了一声:“苏时雨——” 苏晋觉得自己再也走不动了,她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撑着云集桥的石柱,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就此倒下。 恍惚之中,她仿佛听到有人在唤她,可她转过头去,眼前一片昏黑,已什么都看不清了。 心中终于泛起一丝苦涩的无奈。 苏晋想,那就这样吧。 朱南羡拼了命地跑过去,苏晋的一片衣角却在擦着他手背一寸处滑过。 他眼睁睁地看着她仰身栽进了云集河水里,一刻也不停顿地跟着跳了下去。 天刚破晓,寒冷的云集河水漫过朱南羡的口鼻,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 他勾住苏晋的手腕,用力将她揽尽怀里,衣衫已被河水冲的凌乱不堪,苏晋的外衫自肩头褪下,露出削瘦的锁骨。 朱南羡用力将她托上岸,可就在这一刻,他的掌心忽然感到一丝微微的异样。 他愣愣地将手挪开,愣愣地上了岸,然后跌坐在苏晋旁边,愣愣地看着她衣衫胸口,隐约可见的缚带。 朱南羡脑中盘桓数年而不得始终的困局终于在此刻轰然炸开。 第19章 苏晋很小的时候打翻过一个青花瓷瓶。 那是她祖父最珍爱之物,是四十年前,他随景元帝起兵之时,自淮西一欺世盗名的州尹手中缴获的第一件珍宝。 景元帝随手给了他,说:“若有朝一日江山在我之手,当许你半壁。” 她的祖父是当世大儒,胸怀经天纬地之才学,也有洞悉世事之明达。 后来景元帝当真得了江山,曾三拜其为相,祖父或出任二三年,最终致仕归隐。 苏晋记得,祖父曾说:“自古君权相权两相制衡,有人可相交于患难,却不能共生于荣权,朱景元生性多疑,屠戮成性,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看来这古今以来的‘相患’要变成‘相祸’了。” 后来果然如她祖父所言,景元帝连诛当朝两任宰相,废中书省,勒令后世不再立相。 那场血流漂杵的浩劫牵连复杂,连苏晋早已致仕的祖父都未曾躲过。 苏晋记得那一年,当自己躲在尸腐味极重的草垛子里,外头的杀戮声化作变徵之音流入脑海,竟令她回想起青花瓷瓶碎裂的情形。 彼时她怕祖父伤心,花了一日一夜将瓷瓶拼好,祖父看了,眉宇间却隐有惘然色。 他说:“阿雨,破镜虽可重圆,裂痕仍在,有些事尽力而为仍不得善果,要怎么办?” 要怎么办? 苏晋不知,事到如今,她只明白了祖父眉间的惘然,大约是追忆起若干年前与故友兵马中原的酣畅淋漓。 旧时光染上微醺色尚能浮现于闲梦之中,醒来时却不甘不忍昔日视若珍宝的一切竟会堕于这凡俗的荣权之争焚身自毁。 苏晋想,祖父之问,她大概要以一生去求一个解,而时至今日,她能做到的,也仅有尽力二字。 朱南羡疾步如飞地把苏晋带到离轩辕台最近的耳房,回头一看,身后不知何时已跟了一大帮子人,见他转过身来,忙栽萝卜似跪了一整屋子。 这耳房是宫前殿宫女的居所,未值事的宫女当先跪了一排,身后是一排内侍,再往后一直到屋外,黑压压跪了一片承天门的侍卫,其中有几人浑身湿透,大概方才跟着他跳了云集河。 朱南羡轻手轻脚地将苏晋放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