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儿与梳香就住在镇子上,江辞与他相熟,再忍几个时辰,等天亮人散了,立刻就去找他们。 “你们去吧,我回了。”朱南羡道。 此言一出,江辞却愣了:“师父,您不跟我们一起过去?” 云熙也忍不住迈前一步,不知怎么,他非常想和他说话,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南护院。”另一名护院道,“您真不过去吗?人可是您找着的,功劳可大着哩,说不定还能领赏钱!” 月色很淡,朱南羡没应声,垂着眸摇了摇头,转身便要走。 可他方走了两步,又顿住,垂在身侧的手握紧又松开,实在忍不住,于是回头,在云熙面前站定,半蹲下身,看入他的眼,然后轻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云熙望着朱南羡,小小的手抓着袖口,掌心早就被汗液浸湿。 看他要走,莫名就觉得难过,心里一直盼着他能回头,他竟真地回头了。 “我叫,”他抿了抿干涩的唇,“我叫木头。” 朱南羡愣了一下。 江辞方才与木云熙共患难,直觉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堪称生死之交,看朱南羡的神色,以为他觉得“木头”这个名字不好,忙解释:“师父,木头有字的,叫云熙,云边微光,兴盛和乐,是晁先生起的,因为他很聪明,是咱们学堂最聪明的一个。” 朱南羡的眸色很静:“我知道。” 麟儿怎么会不聪明呢? 他的阿爹是大皇兄,他的娘亲是沈婧,青樾从小便教他学问,不管听懂听不懂,一股脑儿只管说,每回青樾说完,他就望着他咯咯地笑。 他的爹娘与阿舅都这么好,他该是天底下最聪明的孩子。 朱南羡看着云熙,见他亦目光盈盈地望着自己,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笑了一下道:“木头这个名字——其实很好” 笑意很淡,却像天上的月色落在眼底,化成水,一圈一圈荡开,实在太温柔。 云熙愣住了。 他记得三年多前,他在武昌府见到阿舅时,沈奚也是这么半蹲着身,轻抚了抚他的头,说:“麟儿,我是阿舅,你还记得吗?” 当时沈奚的语气,神情,与眼前这个人一模一样。 这样的温柔在他苦难的幼年时光中真是弥足珍贵。 云熙忽然觉得,自己像是知道眼前这个所谓的南镖头究竟是谁了。 沈奚曾告诉他:“麟儿,你在这个世上,不是只有阿舅一个亲人,你还有三姨,有姥姥与姥爷。你还有一个十三叔,他与阿舅一样找了你很多年,与阿舅一样看着你长大,争着抢着要抱你,他很疼你,很牵挂你,所以你要知道,你纵是活得难了些,但你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嫡皇孙的身份太特殊,想要平安地活下去,只有自小学会承担,所以无论是沈奚或是梳香从未想过要瞒着他。 永济元年的十二月,晋安帝宾天的消息传来,小小的朱麟坐在去往蜀中的马车上,望着帘外铺天盖地的冬雪,淌了三日三夜眼泪。 他还以为,那个与阿舅一样疼他的十三叔也不在了。 他不知道他为何会活过来,可是,若说这个世上,除了沈奚,会这样看他待他的人,还能有谁呢? 十三叔。 他是他的十三叔吗? 云熙愣然地看着朱南羡,一滴泪忽然毫无征兆地从他眼眶滚落,迅速划过小小的脸颊,坠在下颌,“啪”一声跌在地面,连他自己都措手不及。 朱南羡怔住。 笑容逐渐消失,垂在身旁的手越握越紧,青筋暴露。 真想此刻就把他揽进怀里,一辈子再也不分开。 可是,忍一忍,再忍一忍,朱南羡告诉自己。 铭心与刻骨都收敛进眸深处,他移开抚在云熙头上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十分轻松地站起身,十分轻松地说:“我回了,照顾好他。” 然后,转身就走。 谁也没看见,在朱南羡背身过去的一瞬间,那副轻松的神色一下便夜色洗得原形毕露,变成荒唐的难过,难过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