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宰知饮食,可见饮食难知晓也。因此,是否通晓饮食的制作与品评,便成为当世衡量家世高下的标准之一。有的家族传有饮食方法,但密不示人,以此来加以炫耀。因此,世家里的厨子往往都是世仆。平白不会与人,顶多亲戚间借用一下,也会防着家族食谱外泄。 如今谢家舍得将这样的世仆陪嫁给谢莞,莫不是这朝堂中的风向又要变了吧?于是便有好事者去打听这厨子究竟是什么来头。一打听,发现这厨子原是喻王妃的陪嫁,往日专门伺候小世子。想来是喻王妃大方,转送给家中小娘子做陪嫁。可见谢莞的确好人缘。 偏这边卢恒是个大嘴巴,逢人就说寄奴孝顺,将自己最爱的厨子送给他们老太太和老大人。崔景深偶尔与一干公子说起此事,也不经意提几句。 过不多时,都中人都知道了,哦,原来喻王妃的厨子是孝敬家中长辈的。那怎得又到了谢莞那里呢?纵然她是要做皇后的人,也不至于充作喻王妃的长辈吧? 原本京中嫉恨谢莞的小娘子就多,往日只是碍于她面面俱到,名声又好,抓不到把柄而已。今日这素来用贤德名声压人的谢莞居然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不由拍手称快。推波助澜之下,谢莞的名声自然受损。 皇上也是热衷于吃喝享乐的人,连他有一次朝后都问起这件事。偏生那日是王若谷宿卫,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皇上听了,便有耿然不乐之意。 谢莞身子弱,在外头和人生了几场闲气,回来就病了。 每次请安,见到卢老夫人面沉似水,李氏弱不禁风,谢莞强颜欢笑,楚昭便觉神清气爽,连饭也肯多吃两碗了。 帝都的六月,晴空骄阳,暑热一阵阵袭来,院子里蝉鸣声声,有仆人专门拿了长杆子去粘。这样的天气里,人躺在那里不动都会直往下淌汗,可是碧云轩里一个病人一个小孩,卢老夫人便特意嘱咐了管事的,叫她先不要给碧云轩用冰。 这几日真把楚昭热坏了。昨夜又是一宿未眠。 长歌晨起见世子顶着两个黑眼圈,立时急了眼,身子一转就要去禀报王妃,却被楚昭拦住了:“外祖母说的也有道理,况且是长辈一番慈爱之心,就不要用这些小事打扰我娘和舅母了。” 谢茂雅产后身体一直不大好,大夫来看过了,只说恐怕生产的时候伤了根本,有些阴虚之症,需要卧床静养,开了几服药吃着,也不见什么效果。今年春天的时候好了一点,到了初夏时,病势一发重了起来。碧云轩日日都飘散着药味。夏初帝都已经有暑气熏蒸,碧云轩的正屋里却还点着炭盆。卢老夫人的话,初听上去极有道理,便是谢晋也说不出她的不好来。 楚昭心里门儿清。面上看着受宠,他到底不姓谢,有些事纵使自己占理,闹出去多少不好听。 便是自家人,住一起久了,牙齿还能磕了舌头,况且还是寄住的尴尬身份呢?再一个,他如今虽然有个世子的名头,但娘亲现病着,便宜老爹自顾不暇,外头政治风向一变,或者皇帝有了儿子,无论哪边生的,他的小命都危在旦夕。仔细论起来,比之入了荣国府的林妹妹,处境也强不到哪里去。 好在楚昭是个男人,总有自己争气出头的一天,倒也不在意那暗地里的风刀霜剑。一车冰而已,他还不曾放在心上,生那起子没由头的闲气。喻王虽然远在外地,银钱上却从来没短过他,再说还有谢茂雅的陪嫁铺子。 于是,虽然不能撕扯开来大家没脸,不差钱的世子殿下也不肯继续忍耐受苦,便自掏腰包,让长留出去光明正大买一车冰回来。多大点事呢。 王妃身子不好见不得风,向来不肯拘着儿子闷在屋里。所以这一日吃罢早饭,豆蔻就撺掇着几个丫头带小世子出去乘凉,当然,乘凉的地点不能远了,就在碧云轩庭院的那几棵老树下头。那边有个水池,池上时有微风袭来。 丫头们只在浓荫下头铺一张竹榻,把世子殿下和他的小凉被往上头一放,再摆一张红木小方桌,一个小竹椅,便是消暑的好去处。 世子殿下生的沉静,能呆在那里一整天,或是看书,或是写字,半点不像其他男童那样吵人。 有时丫头们做针线,猛一抬头,便发觉世子殿下一双倒映湖光山色的眼睛把自己盯着。或是温温柔柔说一句:坐过来一点,仔细太阳晒着你,或是客客气气要水喝。小小一个人,粉雕玉琢般,只叫人疼爱到心坎里去。 日移庭园静气生。不知不觉中,太阳星在空中行过了中天。 楚昭一笔一划认真写完最后一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