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声震天,白纸遍地。出殡队伍如长龙也似,道路两侧观看的路人,都各自点头赞叹,直道也唯有侯府方才能有这等气势。 这一路过去,江州城里的权贵皆在路边设了拜祭的灵棚,但逢上便要应酬一番,故此一路走得甚慢。 到了城门口,又见一座搭建极宽绰的棚子,一锦衣公子坐于其中。 顾思杳远远望见,便知是毓王,急忙下马,快步上前。 毓王亦自棚中出来,他身着玉色丝缎蟒袍,头戴白玉冠,俊眼修眉,俊朗洒脱。两人见面,自然免不得一番场面上的言语。 毓王致哀一番,便说道:“今日齐王亦要亲来,奈何近来为时气所感,身体欠佳,不能亲临,还望世子见谅。” 顾思杳心里忖度着齐王怕是那折断了的胳臂尚未痊愈,出来吊着一条臂膀不好看,又为着前面的事,恐见面尴尬,所以不敢来。 然而这些事,当着街上自然是不会说起的。 当下,他状似恭敬的回道:“齐王殿下言重了,王爷之尊,岂能屈尊至此?” 毓王亦说道:“老先生为国尽忠一世,何出此言。”说着,又吩咐府官代为祭奠。 余下便是些官样文章,顾思杳免不得一一还礼行事。 毓王便立在一旁,放眼望去,在顾家这送葬队伍里跳来跳去,满心似要寻什么人。但见众人皆是一样的穿戴,白茫茫一片,人人面上或有哀痛,或是木然,虽情态不一,却各个都如木雕的偶人一般。又哪里有那花容月貌的影子? 他自嘲一笑,暗自忖道:我怕是失心疯了,她是个女眷,自然不会混在这人群里。明知如此,我却还特特挑了这路祭的差事过来,真是可笑。 祭奠之礼已过,顾思杳便恭敬与毓王辞过。 顾府队伍,又浩浩荡荡的重新启程。 车水马龙如涌而过,毓王于灵棚中端坐,只见无数马车自面前过去,恍惚间似在一扇车窗里瞥见了一张秀美脸庞。她身着麻衣,头披白布,虽看不大清楚,但只这一眼便心悸之感。 毓王心念一动,随机起身,却见那马车转瞬间便已远去。他立在原处,看着顾家送葬队伍渐行渐远,怅怅出神。 这一日,顾家出殡,通江州城里围堵的水泄不通。寻常百姓人家,除却一年的四节八庆,哪里看这等热闹去。这些大户人家的红白喜事,排场体面,便是人最爱看的。男女老少,有无活计的,都丢下手里的事,到街上看景儿去了,几至万人空巷。 好容易出得城外,到得侯府家庙,自另有一番繁文缛节,不再细表。 忽而已到晌午,庙中备饭款待,吃了晌饭,那些亲朋便都逐一散去,只余顾家族人。 这丧事本要挨过三日后的道场,方才下葬。但程氏因染了疫病而亡,那尸身不能久放。顾思杳便吩咐了庙中,即刻便将程氏的棺木交予化人场化了,余烬与骨殖收敛于坛内,同顾武德的棺木一道停于家庙堂上,待道场做罢,再行安葬。 临下葬之前,顾妩忽然来寻顾思杳,言道:“听闻二哥要将老爷同我母亲合葬一处?” 顾思杳正在堂上议事,见她来言说此事,不由看了她一眼,说道:“他们是夫妇,理当合葬。” 顾妩说道:“话虽如此,但前头太太也是老爷的正头娘子,按理她才是老爷的原配。如今老爷归天,前头这位太太也该和老爷同穴而居。二哥不如择日,将先头太太迁坟过来,三人一道下葬为好。” 她正说的得意,忽然触及顾思杳的目光,但觉兄长双目冰冷,不由打了个寒颤,本还想再说些免得日后多费手脚等语,却也都咽回了肚里。 顾思杳瞥了她两眼,淡淡说道:“你近来主意似是不少,一时自作主张要迁府,也不来问我一声,便去叨扰侯府的大奶奶,如今又来指画老爷太太的丧事。四妹妹既然这等聪慧能干,日后为兄必定替你好生挑上一门亲事,方才不负了你这段聪明!”这一番话,将顾妩从头到脚敲打了一番。既暗指前头她去聒噪姜红菱一事连同今日,皆是她无事生非,又挑明白了她早晚要嫁人,休生出那些非分之想来。 顾妩哪里听不明白这言下之意,脸上被羞的红一阵白一阵,又看堂上有许多人在,扭身回去了。 自她去后,便有人劝顾思杳道:“四姑娘说的有理,二爷何必如此执拗,就是先头太太地下有知,心里也未必情愿。” 顾思杳却不为所动,只说道:“太□□息已十余载,何必再去打搅她的清净?” 众人也情知这些年西府里顾武德闹下的那些荒唐事,这位二爷心有怨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如今两府皆是他当家,他既执意如此,旁人又何必去违拗?当下,也就无人再劝。 顾妩跌跌撞撞自堂上出来,脸上火烧也似的疼。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