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六宫无人、膝下尚空之事而当堂谏言,可这还是第一次有泰山地动这等天象做靠山,连说出来的话都显得那么的掷地有声。大约是有感于此,随着这言官的话声落下,又有许多朝臣也跟着跪下,以头叩首,异口同声的道: “愿陛下采听臣言,立复六宫之制,广选淑女,以绵子嗣,以正国本。” 其声如雷,春雷初响,满朝皆动。 郑启昌作为首辅就站在文臣之首,现下的他仍旧是稳稳当当、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处不动,唇角不易察觉的扬了起来,心下暗动:哪怕是天子,也不能不顾眼下的异常的天象和满堂的舆议。除非,他是要做个似殷纣一般的独夫——独夫者,人得而诛之。 与此同时,御座上的皇帝终于有了动作。他冷笑了一声,缓缓的从御座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俯视着那些跪倒在地上的臣子。他心里很清楚:这里面或许有真心为国的,也有为名为利的。他长袖微拂,绣着腾龙图案的袖角在赤金龙椅上摩挲而过,衣声窸窣。 只听他言语轻缓,声音极冷,犹如冰雪:“泰山地动,应在朕身?难不成,卿等是要朕下罪己诏?” 正所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皇帝这般一说,所有的朝臣无论真心还是假意都跟着跪了下来,不得不道:“臣惶恐。” 皇帝沉默片刻,薄唇微动,叫了一声道:“吕四象!” 礼部侍郎吕四象忙不迭的出列,恭恭敬敬的与上首的皇帝行了君臣大礼:“臣在。” 皇帝淡淡道:“既然是泰山地动,上苍是警,那你就代朕去一趟泰山,祭告上苍,以祈神贶、安人心。”礼部又称春官,祭礼之事亦在份内,所以皇帝点了吕四象过去自然也没问题。 不过吕四象心里却明白得很:皇帝怕是因为会试考题之事看他不顺眼,想着要拿他最后再废物利用一次。要有个什么差错,他这替罪羊正好就能被皇帝丢出去......只是,哪怕他心里这般清楚,面上却还是不得不恭谨应道:“臣领命。” 皇帝重又开口:“至于选秀纳妃......”他短促的冷笑了一声,笑声就像是刀片一般几乎能将人一刀刀的凌迟,“朕常闻,臣事帝后,犹子事父母——宁有为人子而言纳妾者?皇后。乃先帝所选,贤淑贞静,是宗庙社稷之内主,岂是尔等能够轻议?” 皇帝这话简直是半点也不讲理,就差没有当面给人两耳光,他的意思是:你们做臣子的不都说侍奉帝后就像是儿子侍奉父母,那怎么还有做儿子的劝父亲纳妾的? 那殿下的臣子皆是面红耳赤,一时应不得声,就连郑启昌都被皇帝这不讲理的话给堵得面红耳赤。待得下了朝,郑启昌冷着脸撇开一众同僚,揣着一肚子的火,坐车轿出了宫直往家里去。 郑婉兮本还有事想与郑启昌说,正遇着含怒而归的父亲,不由吃了一惊,连忙关切问道:“父亲怎的这般生气?” 郑启昌从宫里出来,一路上也已消了许多火。且他到底城府极深,养气功夫好,待得看清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儿。他立时便调整了心绪,端着忧国忧民的模样,寻了个正经的理由:“没什么,只是泰山地动,为父我心下甚忧罢了。” 郑婉兮闻言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是了是了,她怎么就光顾着盯宫里了?虽然沈皇后是年底十一月里过世,而她自己则是明年开春入宫,但这一年里的事情可不少,其中也有不少能够被她拿来做文章的——尤其是地震这一类的天灾。 这么一想,郑婉兮越发觉得之前的自己太傻太天真,平白错失了许多良机。而泰山地震这一件事,很快便又让她想起了另一桩大事:她已错过泰山地震,这三月的大事可再不能忘了!是该想一想要如何在这上面做文章了! 郑婉兮越想越是出神,那攥着自己袖角的指腹忍不住跟着摩挲了两下。 ******* 皇帝才在朝上发了一趟火,随即便转回暖阁。 早便有伶俐的小太监,端了早膳上来服侍着他用。 因着早朝时间拖得太久,又添了许多烦人的事,皇帝现下其实也没多大的胃口。所以,他只是有一下没一下的吃着早膳,顺便在心里琢磨着一件当前第一要紧的大事:皇后她估计还在生昨天装醉那事的气,现在可怎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