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头发上积了一层雪,睫毛上也沾了一些,嘴唇被冻得没有血色,手上的冻疮痛得直痒,又痒到发痛。 傅铮言平常用的铺盖和衣服都被扔了出来,阿方的母亲倚在门边啐了一口,眼神轻蔑地看着他道:“我呸,不要脸的小杂.种,吃了这么多年的白饭,还有脸赖在我家门口?你们看看他,有娘生没娘养的混账……” 阿方躲在母亲身后,朝着傅铮言做了一个鬼脸。 阿方的大伯父走出来,从袖中掏出一吊铜钱,放在傅铮言脚边道:“阿言啊,我们家孩子这么多,养你也不容易,你可别怨我们呐!定京城里什么都贵,你看看谁家不是计较着过日子……” “就是这个理!傅铮言,你想死也别死在我家门口行吗?” “哎呀你快走吧,我们待会还要在门口放鞭炮呢!” “不是给了他衣服和钱吗?怎么拿到手了还不走啊!” 大人和孩子的声音交替着传入他的耳朵,傅铮言终于迟缓地挪动了身体。 他没有拿钱和铺盖,因为膝盖被冻得太痛,每行一步便要晃一下,然他的性子又实在执拗,即便走得如此艰难,也不知道要走去什么地方,他的脚步却一直没有停下。 路上他饿到翻起了街边的垃圾,又有好心人给了他一个热馒头,他这次没有全部吃完,留了一半揣在怀里。 天边的雪渐渐停了,傅铮言胸前的衣服早已湿透,又被冻得有些硬邦邦。 他捂着那小半块馒头,在街边的狗窝里缩了一夜。 狗窝里有一只正在啃骨头的黄狗,乃是旁边那户人家养来看家护院的,它并没有扑过来咬傅言铮一口,又或者是吃得高兴没工夫伤人。 第二日醒来,傅言铮将剩下的馒头分了它一半,那狗对他摇了摇尾巴,把馒头吃掉了,又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脸。 这本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却让傅铮言愣了很长时间。 傅铮言今年已满十岁,却极少有谁对他示好过,他时常趴在墙头偷听私塾的夫子说故事,倒不是因为真的喜欢听故事,而是因为那夫子不经意间瞥到他,也会对他颔首浅笑一下。 他摸了摸这条黄狗的脑袋,从狗窝里爬了出来。 这日中午,饿得发昏的傅铮言在菜市口捡起了垃圾。 有个跑得飞快的小孩子从他面前经过,后面跟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青年,那男人穿一身宽松的绸缎长衫,头上戴一顶厚实的毡帽,打扮得很是富贵得体,却气急败坏地吼叫道:“抓小偷啊!抓小偷啊!那个小孩偷了我的烧饼!” 路人们见那小孩一副书童模样,又只是偷了一个烧饼,便不愿多管闲事。 男青年怒火中烧,又因为长得胖,实在是跑不快,怒极之下一把抓过傅铮言,甩给他一吊铜钱,财大气粗道:“小乞丐,你去把那个小偷给我抓过来狠狠打一顿,这吊铜钱就归你了!” 傅铮言虽然年方十岁,却很有原则和操守。 他觉得若真把刚才那孩子捉过来,可能会被这位男青年活活打死,于是佯装同意,却将手里的垃圾全部泼在了男青年的衣服上。 这位倒霉的男青年尖叫一声,看着自己的新衣服沾满了垃圾,悲伤地瘫倒在了地上。 傅铮言也撒丫子跑了。 在路过不远处的小巷时,有一只白嫩得不像话的小手,将他直接拽进了巷口。 初冬的寒气冻得人双脚僵硬,踩在地上都有微微的涩痛,傅铮言扶着墙站稳了身体,细细打量起面前那个偷了烧饼的孩子。 这是一个衣着考究的女孩子,约摸□□岁左右。 她的皮肤比白瓷更细腻,扒着烧饼的手嫩如水葱,几缕碎发遮住她的纤纤弯眉,灵动的双眸仿佛流转着轻盈碧波,就这样专注地望着比她高一头的傅铮言。 巷口的砖瓦墙上长满了爬墙虎,绿叶早已脱落,只留下交错的藤蔓。 傅铮言怔愣了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他盯着那些枯败的藤蔓看,仿佛那是多么值得研究的东西。 他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那女孩轻笑一声,嗓音甜甜糯糯道:“我叫丹华,你呢?” 傅铮言有些微的紧张,第一次有人问他的名字,他顿了半刻,哑着声音答道:“傅言铮。”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