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蔼该能理解和赞同他才对。 皇上脸色愈白,目光定定落在顾蔼身上,又望向一旁那个他甚至不曾怎么在意的小皇叔。 ——就是从这两人相遇之后,原本一切设定好的计划就都落了空。顾蔼变得越发桀骜不驯,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方正到几乎不通权数的纯臣,甚至连这样先帝留下命他禅位的诏书都拿了出来…… 动不得。 顾蔼的死穴在陆澄如身上。第一次动陆澄如,逼得对方袖手旁观不再插手半点朝中之事。第二次动陆澄如,竟然就已逼出了这一封谁也没见过的遗诏,一枚早以为不在的银羽令牌。 若是还有第三次,又会叫他拿出什么东西? 皇上已无此前心气,沉默着闭了闭眼睛,慢慢看完那一份诏书,心头却忽然隐隐生出些莫名念头,蓦地抬头看向顾蔼。 顾蔼迎上他的目光,沉默片刻,却依然没有开口,只是俯身将那封足以废帝禅让的诏书收起来,重新收入袖中。 这一位新帝虽然气量狭小,却并不蠢笨迟钝。 先帝原本并不看好这一个继位的儿子,却又实在没有更多的可造之材——而当时新皇之所以能即位,更多还是顾蔼全然不计前嫌的主张和劝解。当初被流放的那一路,之所以能平安归京,也全靠顾蔼派人暗中护持。 他决心赴死时都不曾提过这些事,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这些再叫皇上知道,似乎也已实在没什么意义。 顾蔼落下视线,朝他稍稍施了一礼,牵起陆澄如往外走出去。 “顾蔼!你拿着一张不知真假诏书就敢嚣张,谁给你的胆子?” 太子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错愕瞪圆了眼睛。见父皇居然也是一副心灰意冷的样子,只觉更难以置信,忍不住拍案而起,横眉立目地怒斥出声。 “真当你是什么缺不得的人……自古哪有臣废君的道理!还不快跪下请罪,尚可饶你一命,不然休怪孤不——” 太子话音戛然而止,雪亮的剑锋已架在颈间。 陆澄如一身的褴褛衣物,身形却依然挺拔清标,持剑抵着他,将剩下的呵斥硬生生卡了回去。 “皇叔!” 皇上目色变了变,知道同陆澄如说只怕未必有用,转向一旁顾蔼,咬紧牙关道:“朕——朕纵然禅位,也总需时间周旋……太子乃是国之储君,请顾相高抬贵手……” “今日朝堂上弹劾之事,并不是子虚乌有的。” 顾蔼淡声开口,语气平静,目光落在太子瞬间变色的面庞上。 “正月十二,太子卖礼部五品下官,得银九千两。” “二月初九,太子暗中胁迫执法官员偷换死囚,得银五千两,琉璃樽一顶,字画十二幅。” “二月二十一,太子出面与刑部通融,免府内十五人刑罚。” …… 御书房死寂,只听见顾蔼不急不缓的声音继续说下去。 他分明已当了一阵子诸事不管的甩手掌柜,众人都已当他确实心灰意冷,谁也没料到他此时竟说得清晰明了。连处心积虑弹劾太子的世家大族,都没能将这些密辛了解得这般清楚细致。 太子怔在原地,迎上皇上震愕目光,心头生浓浓悔意,咬紧牙关俯身告罪:“父皇,儿臣——” “住口。” 皇上嗓音已经低哑,深深望了太子一眼,视线转回顾蔼身上,肩背彻底颓然下来:“朕知道了……顾相请回,给朕三日时间。” 顾蔼手中不只有一封诏书,还有七十二顶尖高手的银羽卫,有连他都不知道数目的百炼精兵,有民心,还有陆澄如。 他之所以一度有能力复仇,不过是因为顾蔼自己不想活罢了。 闹到逼宫兵谏,闹得皇室颜面无存,不会叫最后的结果有任何改变。 皇上慢慢滑坐下去,眼底已然一片荒败。 顾蔼不再开口,抬手抚上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