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季曼笙同她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以后的事,她向来不喜欢关心别人的事,季曼笙的话语却好像有魔法,自动钻进了耳朵里。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文章,洋人第一次把军舰驶进海口的时候,老百姓们都跑到岸边去看热闹。 当军舰把前朝的师船炸得粉碎,沿岸爆发出了铺天盖地的欢呼,每个人脸上都喜气洋洋,胜过新帝登基。 同学批判他们是愚民,不知亡国恨。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沉知墨在心里反驳。 那不是他们的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那是皇帝的国,是皇帝的家,她知道百姓们为什么雀跃,洋人打的是皇上,洋人抢的是皇上的东西,洋人帮他们出气。 即便皇帝没了,那也是总统的国,是权贵的国,跟家道没落的她没有半点干系。 她是混沌世界的局外人,哪里于她最有利,哪里就是她的家。 “我以前也是这样认为的。”季曼笙说。 “舞厅里洋人越来越多的时候,我还挺高兴,那钞票跟白捡来似的到处抛。” 堆成淹没脚踝的小山,她在山上跳舞。 “你猜怎么着,确实是白捡来的,拿枪挨家挨户捡的。” 说到这里,那双微笑的眼睛里有种悲悯的风情。 “我心想,关我什么事情?他们不来抢我和小桂就好了。” 小桂,是被亲娘扔到舞厅后巷的弃婴,小她三岁,脚跟脚一块儿长大,她人生里唯一的柔软。 “我问你,鬼子拿枪怼着你,让你交代搞革命同学的下落,你会说吗?” 季曼笙用手指点住沉知墨眉心,指尖幻化成了冰冷的枪口,沉重的压抑从眉心流向全身。 沉知墨掰开那根手指,略微思索了一会,答道:“不会。” “若是不说,就杀了你全家呢?” 她的全家……她的孩子、方语、甚至连嗜赌的妈,也给过她一些温情。 沉知墨迟疑了。 “所以我说了,那个人不过是躲在我房里一夜的客人,而小桂,正被鬼子用枪抵着脖子。” 她说了。 小桂还是死了。 不是鬼子打死的。 小桂死于流言。 “那事过后我俩一登台,全是朝我们扔烂菜叶臭鸡蛋的,骂我们汉奸,他们专挑没洋人在的时候扔,他们杀不了洋人,就拿妓女撒气,这倒也无所谓,我是无所谓的,可小桂……那孩子心气高,整宿整宿地哭,有天晚上没听见哭了,我打开门一看……” “别再说了。”沉知墨头一次主动握住季曼笙的手,季曼笙微笑着反握住她的手。 “那孩子把自己吊死了,脚尖离地不过一寸,她有很多后悔的机会,我当时想,她是多么想死,才会选择这种死法,我又恨她脸皮薄,若她学到我三分厚脸皮,何至于被人言逼死。” 小桂的葬礼孤零零的,只有季曼笙和舞厅老板守着灵堂,往日里骂她汉奸的人们瑟缩在灵堂外,季曼笙不让他们进来,他们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