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息再在常山接待厉绩。 小王子与齐王军合力,拿下关东冲要西平道,没有过多休息,师众北上。他为息再带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胜是胜了,人却死伤大半。齐王又保守,送我出西平就止步,更不要说去国千里来此处。如今我帐下兵士还不过万,喏,你看着办。” 厉绩负伤叁处,休息去了,息再独自走军营。 他从白天走到黑夜,人定(深夜)时,解袍洗浴,在水中闭眼。 魏侯住处傍山,热泉水注池,几尺白汽。息再不常在这里,这次却少见,一直泡到午夜,等得看守困倦。 锦锦轻巧地走入,没有被拦。 她边走边拆髻,看见息再:他在池边休憩,长发束右,左脸明明暗暗。 锦锦便将自己的头发束左,脱了外衣过去。 “魏侯夫人。”近池两叁步,息再忽然说话。 锦锦打了滑,看他没有呵斥的意思,继续上前:“君侯送走美人,只好独自洗浴。其实这里山暖水暖,何不将她留下?不至于现在无人纾解。” 锦锦的挑逗很有目的。 息再听出来了:“你觉得我要纾解什么。” 锦锦没来由地悸动:“青春健美,又有一腔烦恼,身体与心,自然都要纾解。” “烦恼,”息再似乎在笑,“先把烦恼说来听听。” 锦锦相当近,能看到他修匀的颈,还有两肩,其一停满他的束发。 她拿出篦,欲为他梳理,又不敢,最终伏在他身后:“君侯兵力不足吧。” “怎么看出来的?” 息再轻快,锦锦才敢说下去:“君侯带一女一奴入常山,吓破他人胆,没吓破锦锦的。锦锦那时就觉得,君侯铤而走险,其实只有我与小云的事作把柄,却没有强攻常山的办法。” 她几乎要伸手,侍奉他美丽的肉体:“如果军力充足,又握有守官把柄,区区一郡,对君侯来说算什么呢。” 息再靠在泉池间:“聪明。” 他引颈向锦锦,锦锦连忙褪去里衣,红脸相迎,却被小刀抵住。 “聪明,却不寻找生路。”息再换到池对面倚着。 而她接过他的刀,举在头顶,投降似的,汗流满身。 色欲消散,她才记起息再为人:无论模样游媚,这人都是利害在心的人,对一般男子的手段对他,或许开始就把他惹恼。 锦锦犯大错。 时间流逝,她举着刀,浑身作响,终于两手各划一个口子,以血称罪,准备离开。 “锦锦。” 息再隔水丢给她一样东西,打疼她手背。 锦锦捡起:“魏侯印……哦,我收着,等君侯下中山,小云回来,由我转交给他。” “给你的。”息再闭眼了。 还为前事屈辱的女子,红着脸,拿着印,呆了好一会儿:“什么给我?” 息再没有否定,但她不相信,谁敢相信这种事呢?侯夫人有级,比某官、同某爵者多,从没有女子真封侯呀…… “君侯不怕世人耻笑?”锦锦如何机巧,这时也说不出动听的话了。 “让离庶子一类人为侯,才会害怕耻笑,”息再将长发浸水,“等你学会大男大官的登降之礼,我给你写封侯令。” 他遥指锦锦,锦锦便觉得自己赤裸上身,为世上第一的丑态。 她连忙收拾衣服,向息再稽首:“锦锦无二心了。”并发誓代息再接手常山,消他后顾之忧。 锦锦去后,息再才仰面沉水。 锦锦说得对,他兵力不足。 不但兵力,武备、支援、恤金、饮药、骑马,样样不足。 不但后方不足,受敌还在暗处,齐王暗昧,关东新降,关中不服,或许某日背后放矢;叁辅观火,楚国独立,西北部有自己的大宗之主,不准哪天重立旗帜。 前线还有燕国,广袤的六郡,一位皇帝,等待息再,已经不耐烦了。 息再靠在池壁。 水变热,他也变热,错觉在燔中。 他是个铤而走险的人,走到今天,抽干了心血,累瘦了四肢,至于绝望,还有更强烈的情绪,是兴奋,灭顶的快乐。 他浮出来,一件一件想:先是借楚王之名安逸叁辅省中;以大部分兵力圈守楚国;以人质与人情使役西北大宗主;以分地降郡的方法弱化平原并海;最近又去赵王,将赵国架得只剩叁支军队—— 息再没在池中,已经不行了,不是值人将他捞出来,扶回寝处,他就要溺死;可是别有用心的人听说了,来窥视,却发现他好得很,寝室里看书,写牒,画图,在灯火闪烁时,隔条门缝,贴着窥视者笑…… 兴奋到今天,息再才补上觉。 他睡在传舍旧榻,呼吸有些重。 文鸢穿好衣服,又捡了他的。 “息大人。”她小声。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