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的大名叫作陈来福。 那个年代,沿海各省里,改革开放的春风已经吹得如火如荼,但是在这块三秦枢纽的中原腹地,日子仍然一潭死水般没什么变化。 陈来福的老家在潼关黄塘村,祖祖辈辈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那一年他二十出头,刚刚谈了个对象。 两人感情处得不错,很快也开始考虑谈婚论嫁的问题。这时陈来福心里却犯了难,他还有两个哥哥,家里就这几片薄田,哪里够分,更不用说给他起新房安家了。 八十年代中旬,农民进城务工还未形成风潮,年青人们也还没有去外面闯荡的意识。缺了这笔钱结不成婚,眼见着就要熬成光棍,陈来福心一横,找来发小商量道:“咱们去支个锅吧。” “支锅”是陕东方言,实际上就是盗墓。 潼关历史悠久,最早的记载都能追到商朝,几千年来地下不知埋着多少坟茔墓穴。活人过不下去,从死人手里抢食,那不是天经地义吗?从地下随便挖出点什么东西,都够他吃一辈子了。 发小听完却犯了琢磨,劝他这事不能干。 倒不是害怕违法,只是他从小听家里长辈的讲述,说咱们黄塘村的坟可挖不得,这是祖上留下来的规矩。 陈来福问,怎么就挖不得? 发小说,祖上都传说,咱们潼关的地底下,镇着一条龙。 这条龙吞云吐水,无恶不作,后来遭了天谴被打入阴间,至今死而不朽。所以黄塘村世世代代都只在土地上耕种,没人敢往地下挖,因为如果谁把洞挖得太深,泥土里会渗出血一样的东西,里面还会传出来凄厉的哭声,那就是阴间的入口。活人摸过那里的土,就再也无法回到阳间了。 陈来福心想这不是放屁么?以前没解放的时候,日本鬼子在陕西到处挖坟,偷走多少好东西?再退一万步,那地底下的蚯蚓老鼠都不活了? 于是陈来福说,你也是念过小学的,还信这些东西?咱们谁家里死了人不是挖坑下葬,哪家出过事?放在以前破四旧的时候,你这种人就是重点教育对象。 发小讪讪的,倒是没反驳,但显然也不准备和他一起了。陈来福心想无所谓,反正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干,他又汇集了几个同样有意的年轻人,几个人碰过头,就这样准备开始了。 对于当时的盗墓贼来说,文物也分三六九等,并不是年代越早就越好。毕竟有市才能有价,要是挖出来一堆什么商周的青铜器,下游谁敢接手?最好的是金器银器,因为可以熔了销赃,次一等的是明清的瓷器字画,年代近,成色也好一点,城里的土老板喜欢收。 那段时间他们几乎踩遍了周围的盘子,起先掘的几座墓大概是清朝的,很是赚了一笔小钱。 盖房子已经提上了日程,但是现在陈来福心里也起了嘀咕,毕竟盗墓是见者有份,人越多,自己分到的就越少。要是能找到一座坟,能完全自己独吞就好了。 就在起了这个念头之后不久,奇迹一般的,他的梦想居然成真了。 “那是八六年的夏天,”陈来福习惯性地在裤缝上擦了擦手,有些拘谨地讲述着,“那年夏天下了很大的雨,黄河的水位一直在上涨……最近的粮田已经被淹了几亩。我达说,隔壁村子已经要组织撤离了。” 黄塘村的这个水位,还不至于让村民们抛家舍地,但陈来福到底惦记着家里的田,大晚上又跑去看了一眼。 就在准备回家的时候,他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壤颜色有些不对。 这片地他看了二十多年,从小在地里帮父母干活,对周围每一根杂草都了如指掌,可是此刻,他忽然觉得泥土的颜色很陌生。 ——这样的颜色,并不像是无人照料的荒地,反而更像是他见过的那些墓穴。土色有黄有红,里面似乎还夹杂着许多碎石子,与周围的颜色有着微妙的区别。这种土,有个术语,叫“花土”,是经典的开挖之后被回填的特征。 那一刻陈来福的心脏狂跳起来,来不及想任何事,他本能地扑到田地边挖了起来。 没过多久,铲子挖出的泥土已经非常细腻,泛着淡淡地青白色。 这是筑墓的白膏泥! 这就是一座古墓,在并不算很深的地方。 ——就在他家的田地边,就在他的脚下! 他激动到几乎说不出话,也根本来不及想,自己此前怎么从未注意过这座墓的存在。 陈来福夜以继日地打起了盗洞,不眠不休地干了几天,已经挖到了墓顶的砖层。 就在那时,他发现了一件极其诡异的事情。 “土壤变成了红色,”陈来福的眼珠很不安地转动着,“一开始还只是泛红,到墓顶,泥土就已经完全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