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 热腾腾的面条被端上桌来,肖凉眼睛都发直了。 “没有辣椒,你将就着吃吧。”方子初说。 肖凉左手拿起筷子,可能是因为一夜的疲劳,他太累了,手腕一直在发抖。而且,他向来右手用惯了,这几天只吃大饼卷肉或者馍。左手使筷子对他来说十分不适应。 一次两次夹不上来面条,在方子初面前,他尴尬得耳根微红,因为这显得有些无能,而他希望自己始终在她心里是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于是,他更夹不上来面条了。 末了,余光里,一张凳子靠近了他。方子初坐在凳子上,声音响起:“把筷子给我吧。” 肖凉递给了她。 “张嘴。” 肖凉张开嘴,吸溜起筷子头上的根根面条,垂着眼睛,心里既羞赧,又流过一丝奇妙的感觉,仿佛这样被她“服侍”着,是很舒服的。此时她温柔的声音令他后脑勺一阵酥麻。 但他面上还是一向的冷酷。 水饱饭足之后,方子初问起了肖凉这两个月大约的经历。当听到“小武死了”,她双眼瞬时睁大,之后,惋惜的光芒在其中闪动着。她想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只叹了口气。 她和小武接触不多,可他带自己去大帅府救肖凉的那种无畏与坦然,是难忘的。方子初直觉,小武是个善良的人。良善之辈的陨落,总是让人唏嘘。有句话讲:“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是如此。 接下来,肖凉问她,这两个月,有没有遇到什么人? 方子初心下第一个反应,竟然是那日书局黄昏下的女子,紧接着明白了肖凉说的“什么人”具体指哪方面的,于是回答:“没有。” 肖凉立刻觉察到了她的迟疑,哪怕只是瞬间,但什么也没表露。他看向桌面,才发现上面积了一层不薄的灰,接着略微转身用眼睛扫了一圈屋里的家具,发现都是如此。 除了在不得已的恶劣条件下,比如行军和行乞的时候,他还是更爱干净整洁的。他心里想,这小姑娘真是……唉,没办法,他又受伤了,就暂且对付一阵子吧。 他又审视了几眼空荡荡的院落,觉得太没生气了,该置办点儿东西了…… 在家休整了一日,又去营地看了一眼,肖凉带着照片去了顾家花园。小武生前拍摄的相片里竟有好几张顾向卿做主角的,而且是在不同的地方,看来两人交集匪浅。 顾向卿下辖整个九师,一场战役下来,其中兵士死伤无数,他连牺牲名册都懒得看一眼,除非军职比较大的。所以肖凉上门拜访,他才得知小武的死讯。 顾向卿听到消息后的怔愣也不过是眨眼之时,人的性命对于他来说,如鸿毛落地,轻贱而无谓。 “我没想到这个小伙子能跟着你。”他疲惫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肘撑着太阳穴,另一只手将相片接过来,说着。 他边翻看着,喃喃自语:“这是在上海的南京路、这是在……南京的夫子庙,这个,应该是杭州的钱塘江边。算到现在,已经过了叁年了。那次我去苏浙那边游玩,碰巧认识了小武,是他带的路。” “他叫武寄遥。”肖凉突然说,仿佛在提醒他,“后面写了。” 顾向卿把其中一张相片翻过来,他深褐色的眼珠凝视着那叁个字,说:“可惜了……可惜了,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悲伤还没在空气里蔓延开,就被顾向卿收住了脚。他把这迭照片放在茶几上,嘴里说的却是另外的话题:“肖凉,你运气不错。于旅长年纪也不小了,去了一趟湘西,毕竟是阴湿之地啊,腿疾复发,回来就下不了床了。” 他盯着肖凉的眼睛,接着道:“正好这个位子空出来了,你这次剿匪有功,也赶上近两年大总统实行重武升衔政策。我已经让廖参谋长写了你的履历和战功报告,上交到曹司令那里。” “接下来,你就是肖旅长了,升少将军衔,授二等文虎勋章。”顾向卿起身,走到肖凉面前,手掌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徽章,笑着说,“前途无量啊!” 落在肩上的力道很轻,可肖凉却感到一瞬的沉重。他有点晕。 虽然听不太懂那些军衔、勋章和称谓,但他明白,他离那个瘦弱的乡下伢子,离那个低贱的小叫花子,离那个无影无踪的杀手,离那个于刀尖舐血的瓢把子,已经很远了。 不过十年,他走了很远,很远,远得已经没办法回去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