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见提出一针见血的见解。 她又是轻盈的、灵动的,有时坐在黄昏的花架下,独自欣赏着哪怕一瓣花的凋零。有时她坐在梅子山的万竿烟雨亭里吹箫,箫声深邃而廖远,仿佛把整座山的生命都包容了。 那时,方子初就靠在万竿烟雨亭后的树木上,叶子沉重地掉下来了,摔在她脸上,可她浑然不觉。 她听得入迷,像是睡着了,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小憩。她从没有听过这样的乐声,如此打动灵魂,整个身体都在和箫声共颤,一瞬间仿佛忘记了人世间的所有烦俗。 方子初思及此,还是决定动身。今日难得肖凉不在。 她背好挎包,走至门口,看见四个卫兵正在毒日底下站着,姿势很标准。 方子初没有理他们,只身往外走去。 “小姐、小姐!”其中一个卫兵忙叫住她,跟上来,“这大热天的,您要买什么,吩咐小的们。” “我什么也不买。”方子初斩钉截铁地说,“我买自由!” 卫兵无奈得脑门子上直流汗,“求求大小姐……姑奶奶!您家可怜可怜小的们,要是被旅长怪罪下来……” 方子初手拽着挎包的带子,回头说:“我去哪里,关你们何事,关他何事。他若怪罪,自有我帮你们兜着。”说完回身自顾自大步走着。 她一路走,一路观察后面,也能感觉得到,不像以往那样有人跟着了。心下有点儿奇怪,但因知自己终于自由,兴致也高昂起来,什么疑虑早抛在了脑后。 在文昌街照旧买了碗冰镇梅子汤,喝得全身毛孔都爽快起来,刚一回身,就撞上了一个挑夫。这挑夫是卖凉面的,一筐担碱水面,一筐担芝麻酱,是汉阳大街小巷上最不起眼的那种小贩。 但这挑夫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打照面,方子初便觉着,这人的面孔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及至她行到梅子山脚,欣喜地沿山路奔上去。 山里竹林簌簌,这样的大暑天,一头栽进去,真是太凉爽了!竹林清凉,却又忽然响起箫声阵阵。方子初感到自己每一步都踩在心坎上,连呼出的每一丝气息也变得清新愉悦。 很快,一座八角凉亭便映入眼帘。庭中立着一个高大的侍女,侍女前停着轮椅,上面坐着位着淡紫色纱袍的女子,指间握着一管紫竹箫,那可以撼动灵魂的声音便自那处产出。 方子初这次不顾一切地踏进了凉亭里,这是“岚先生”的领地。她耳边是箫声,从万竿烟雨亭一望而下,月湖在艳阳之下被照得白灿灿的,上面有几叶乌篷船,三两游人,远处湛湛青天之下,是汉阳铁厂高耸参天的大烟囱,周围是成群的红砖厂房,排列整齐。 那里是汉阳最广大的一片领域,钢铸铁造的大机器每日蓬勃地运转着,数千工人日日夜夜在生产线上洒下热汗。 汉阳铁厂,与同一时期创建的兵工厂、火药厂、砖厂、针钉厂等,从龟山至赫山,面临长江,形成“十里长廊”,属于晚清时一位湖广总督的大手笔,是他一生的骄傲。自它拔地而起那日,这个国家的钢铁工业从此蹒跚起步,沉睡的巨龙正在苏醒。 “再给我吹的这支曲子取个名字吧。”箫声突然停了,岚先生说。 方子初数次登上梅子山顶,遇到岚先生。可她每次吹奏的曲子都不同。 每次,她从不回头,即使方子初把脚步压到最低,她都会知道是谁来了。每一次,她都会让方子初给曲子取一个名字,第一次是群山,第二次是孤舟……上一次是月光,这一次是什么呢? “等待。”方子初脱口而出。 等待……江如岚在心底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盯着山下远处工厂高耸的几支大烟囱,望着那熟悉而陌生的景色,觉着它们距离自己如此之近,却好像又……永远都抓不住了。 她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笑容,既静谧又诡异。 * 方子初赶回家时,太阳还没落山。她步伐一时匆忙,因怕肖凉万一早回来,怪罪起来那些无辜的卫弁起来,心里过意不去。一时又想到他一旦出去应酬,往往要到大晚上才会归家,脚步又悠闲起来,还在文昌街上买了几块凉糕。 到了大门口,见那四个大头兵还是走时候样子,站得笔挺,鼻观眼眼观心,一眼也没看向她。心里于是放了心,果然肖凉没有回家。 向前迈出一步,她感到脚上踩到了什么东西,软软的。随意地一低头,不由惊讶,原来是一捧雏菊花,用牛皮纸包好的,周围还缠了两圈淡黄色缎带,看起来甚是精美。 可惜花瓣儿零落一地,绿色枝条可怜地喷出了些许汁液,看来是被人狠狠踩过,蹂躏过一阵了。 方子初见此,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脚往院门里面迈。果然,整个院落里都弥漫着沉重的低气压,像是要下雷暴雨的夏日闷热的午后。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