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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战事


她听,边境很可能爆发战争,秘密机动迟早会转变为公开集结。老首长托周文棠打电报,希望他动身参战。

    铁箅子架着的大茶缸烧开了,陈顺去顾茶缸,把茶缸救下火线,搁在一边放凉。

    他还赤着上身,背部肌肉山丘似的,伴随动作隆起,舒展,每寸纹理都很明晰。

    杜蘅怔怔看着,只想到四个字

    ——血肉之躯。

    只要是血肉,子弹有可能穿透这具躯体,炮火有可能烧毁这具躯体,坦克履带有可能碾碎这具躯体……

    心脏顿时急痛起来,喉头隐约有铁锈气。

    她没响,陈顺听见她心声似的,一边吹凉热水,一边说:“别担心。”

    他不走的理由很多。

    比如军马场的马匹还要顾上一春,不让军马掉膘,家里的坡地滩地开春后要翻土,桩桩件件,不胜枚举。

    没有一个是为了她,绝无可能是为了她。

    绝口不说舍不下她,去与不去只是他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无关,任何人不必为他的选择担责。

    他需要打个稿,去电同老首长讲明。

    “不走吗?”

    “嗯。”

    陈顺回答得很快。

    杜蘅不怀疑,她知道,他的话从来算话,不会糊弄谁。也知道,他把她看得很重。

    所以接下来这段句话,说出口,连自己也骇了一跳。军马场的马,家里的地,桩桩件件,一律有别的办法。

    趋利避害,是人的天性。

    而军人,恰恰需要违背这等天性。

    屋里很暖和,她走近,从背后紧紧抱住他。

    手臂环住这具子弹、炮火、坦克都有可能摧毁的血肉之躯。

    看不见他的脸,只能从墙面挂着的圆镜瞥见他的喉结,不讲话也在一时高一时低地升降。深刻肤色,覆着一层汗雾。

    陈顺不讲话。

    语言是有限的。

    他覆住落在腰上的小手,带着她,一路往上,直到落在心口,腔子下的心脏跳得很响。为她一番话,隐隐痛疚。

    她成全他,也替他,把她割舍了。

    云南,北京,两个相反的方向。

    可能也是生死之别。

    年轻的月亮挂在天边,一片霜色,屋里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有宝路代为宣传,连陈家地缝里的蚂蚁也知道杜蘅考上顶厉害的大学。

    陈母煮羊汤,预备炸油糕,让小两口晚上回家吃饭。宝路这两天沾杜蘅的光,牛气坏了,同学里倍儿有面。

    在家,她嘴甜,一碗水端平,大嫂三嫂,嫂嫂都好。开饭前不忘给大嫂玉莲普及知识,单说名牌大学名牌在哪,玉莲满口的哎哟。

    “家里真出个女状元。”

    “嫂子你看吧,下个指定是我。”

    “好志气嘛。”

    姑嫂俩说得热闹,院子都是笑声。

    杜蘅和陈顺踩着笑声尾巴来的。

    宝路现在是杜蘅的排头小兵,铁胆忠心,亲哥没看进眼里,对着她的女状元首长,很有眼力地献上自己的凳子。

    “嫂子,坐呀。”

    杜蘅由她拉着自己,她的沉默没让少女品出什么来。

    谁又能想到,这会子喜气盈盈的宝路,十分钟后将哭得稀里哗啦,嘴里喊着要拼命。

    她猛地推门,音量高八度,那句“哥你不能去”,很有李铁梅的风范。

    终于,《红灯记》的李铁梅算演上了。

    演得宝路眼泪哗哗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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