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日后是要带绿绮出宫游历吗?” 晚晚怔了怔,“我是想这样的。” 她捧着茶杯,慢慢道:“医道形成自千百年的经验总结,各地特色药草不同,就算同一种本草,炮制的手法也各有不同,同一株药草,入药方式和部位也可以不同,也因此,医术一道的地域性很强。我师从骆良,尽管在年少时已经走遍了大半个大邺,可是还有许多地方,我不曾去过,我的医术也还有许多空缺和不足。我想要在医道上走得更远……” 她已经跟从骆良走到了这样的高度,谁会没有野心甘愿停在原地,不想走得更高、更远。 她曾经同容厌说过,骆良当初推拒不愿收她,还有原因是因为她是个女郎。 他那个时候已经是那样年迈的年纪,没有精力再去收更多的徒弟,而这样一个名额,若是给了一个很可能十几岁就从此埋没院墙的人,就算身怀再惊艳的天赋,也实属白费力气。 骆良临终前,将她托付给楚行月,便是看中楚行月这些年不曾拘着她,反而带着她满天下去见识。 她想要走出去。 晚晚声音有些沉,“在教导绿绮时,我也有许多想要告诉她的,那些我亲自去看过摸过养过的本草、学来的技艺,可终究只能是我想到哪儿,便教到哪儿,没有可以用的医书……” 她也动过念头,想要自己编撰一本书。 若是可以,她也想编撰一部药典,记载下来她亲自在当地探查到的入药法子和用处,再结合她自己的学识,让即便足不出户的人,也能从中看到广阔的医者天下。 张群玉接话道:“若是娘娘自己编书造册呢?” 晚晚停顿了下,这是她的野心,不曾对任何人道出。 而张群玉却这样轻易地说出来,她心底轻轻掀起波澜,晚晚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状似自然地应下,也是郑重地再给自己一个回答。 “我会的。” 张群玉望着不远处台阶上环膝坐着的女郎,她的背影确实纤薄,让人总觉得她应该被人呵护着,可是,谁也不能看轻她脊背间蕴藏的力量。 “我为绿绮买医书时,也想着先让她认一认药草,可是市面上能买到的医书,我也都看了,大多都杂而散,或者不够全,若是真能有这样一部书……” 张群玉微微眯起眼睛,想了想这样的未来。 “若这样一部书,结合上方剂、入药方法,讲清楚禁忌、用途,对全天下的医药再来进一步总结,不知道多少人会受益其中,医道有娘娘是众生幸事。” 晚晚摇头笑了出来。 “你总是这样夸赞,我听了都觉得好不可信。这不是简单的事,人力物力,都会是极大的难度。” 张群玉失笑,“这些不难。便拿我来说,我在陇西,作为陛下的臣,教化的是陛下的民,所以可以放心地去用陛下的钱、借他的势。娘娘也是一样。” 晚晚笑了一会儿,她好像总会很愿意去同张群玉说很多。 “其实我哪里有那么多什么为国为民的想法。我可能做不到悬壶济世,可若我此生在游历中,能将这书编撰出来……百年之后,见到师父,我也能让他知道,我这个死缠烂打黏上他的徒弟,他没收错。” 张群玉望着她的背影,眼眸温柔而欣赏。 无论是医道至高,还是无愧于师,她都纯粹而坦然至极。 若她打定了决心,那这会是她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够完全的事业。 张群玉想了想,问道:“那陛下呢?” 晚晚望着空了的茶杯,微微出神。 她想了很多种回答,最终,只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如今只想救他,让他还能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这样的话,总能在漫长的岁月里找到答案的。” 她有自己想做的事,她非常、非常不希望自己放弃追求。 可是,容厌好像,也成了她所在意的人。 张群玉望着眼前沉沉的夜色,等着她平复好心情,而后起身,嗓音含着笑意道:“来吧娘娘,今日加班加点做完,明日白日歇一歇,去见清醒的陛下。你的抱负,应当让他知道。陛下不会打压有能力的人,娘娘也不例外。” 晚晚垂着长睫,缓而慢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应该猜得到的。在他身边其实不差,我如今也并不讨厌,只是……我还有更想要的东西。” 所以,如何抉择。 叹息融入晚风之中。 这一晚,燃灯续晷,通宵达旦。 晚晚看着窗外渐渐泛起的青亮,一夜将尽,她又困又累,不想再回寝殿,索性直接先趴在书案上睡下。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