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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脑香


前方一排屋舍临溪而建,每扇门前钉着写数字的木牌,有的挂风铃,有的挂鸟笼,黄嘴儿的八哥在里头扑扇着翅膀蹦跶。

    监生的号舍建得和驿馆一般,想来这里住的都是最有权势的子弟。

    江蓠不着急进去,先绕着小院逛了逛,廊上无人,隔窗隐约传来伴读的笑语。她在第十六号房外静听一会儿,里头寂然无声,走上石阶准备敲门,意外发现木门虚掩着。

    风卷着雪粒扑在身上,她迟疑片刻,还是高声问了句“有人吗”,拿着漆木盒推门而入。

    屋中却无侍女。

    金猊兽炉喷出龙脑香,暖意氤氲,东边的紫檀案后端坐一人,雪衣曳地,玉冠束发,正执笔书着字,袖口露出一截清峭腕骨。

    窗扇敞开,天光从轻纱般的云霭间疏疏洒下,落在凌霜傲雪的翠竹之上,碧波云影间,他抬眼微微一笑:

    “岘玉,请坐。”

    她愣愣地望着他,手上攥着盒子,屏住了呼吸。

    那人站起身,关上窗,挡住清冷雪气。屋内暗下来,他的面容却如明珠琢玉,照得一室生光。

    江蓠霎时想起几个字——

    岂弟君子,莫不令仪。

    龙脑香悄然熏染上衣角,浓淡合宜,她把盒子轻放在案上,在案前跪坐下来,忍不住用手压了一下胸口,害怕他听到里面咚咚的心跳,努力平缓着声线:

    “薛先生,多谢昨日郡主照顾,这个权当谢礼,请你们一定收下。”

    “有心了。”他双手接过,并没拆开系带,“既然是给白露的,我就不替她看了。”

    “先生……”江蓠恨自己见了他就不会说话,“我弄脏了您的披风,是给您和郡主的,就是……不太好说单送给您。”

    更不像话了!

    江蓠在心中悲愤地检讨,她平日真的没这么笨嘴拙舌!

    薛湛给她倒了杯茶,温言道:“同窗之间理应互相照顾,我身为师长,也不能让学生在我斋里出事,所以昨日情急之下让你在琴室里休息。你就算把这柄如意送到率性堂,学生们也不会说什么,无需担心风言风语。”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黑眼圈上,又移到下方的书袋,鼓鼓囊囊的,“身子好些了么?”

    江蓠捧着瓷杯,使劲点头:“郡主给了药,已经好多了。先生还没看,怎知盒子里是玉如意?”

    “这是宫里御赐的麒麟木盒,我家中也有几只,这般长短宽窄,总不会装着一柄剑吧?”他清隽的眉眼舒展开,墨玉般濯濯生辉。

    江蓠看他笑,更紧张了,不知要与他聊什么才好,问道:“先生早上没课吗?”

    ……好像说了句废话,博士哪会天天有课。

    “我平日在彝伦堂编书,或给监生批些书字,评定月课,每月只有两三次会讲。白露在诚心堂读书,明日要交本月的文章,央我替她改一改。”

    他拎起手上批满朱砂的罗纹纸,似是有些头疼,“不如说是重写。”

    江蓠抿着唇,低头喝了一小口茶。

    薛湛把改完的文章迭好,用玉兔镇纸压着,面前忽然又多出一沓纸来,馆阁体写得极工整漂亮,蝇头小字密密麻麻。

    他不看,也知道这是什么。

    “薛先生,”江蓠鼓起勇气道,“我写好了,您若不忙……”

    他望着她,神情仍温如春风,却未接下。

    “你想让我当着你的面看?”

    “嗯。”

    “我布的功课是下月初八交的,这个你知道么?”

    “知道。”

    薛湛道:“岘玉,你一个晚上写完了需要思考半个月的题。我可以花一个时辰细细批注,也可以只用眼下半盏茶的工夫粗看。你的选择是什么?”

    “自然是……”

    江蓠住了口m.FengyE-Z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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