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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语花


去学堂听会讲,没有会讲的日子就在府中打磨课业。楚青崖给她指了个方向,她和率性堂一斋的斋长混熟了,问他要来月课得了前三的文章,认认真真地拜读,心中大致有了数。

    于是三道题全部重写。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八,江蓠和阿芷去上学,楚青崖去上值,两顶轿子在府门口一东一西相背而去。

    集贤门里白茫茫的,轮值的监生拿着扫帚扫雪,看到姊妹俩进来已经习惯了,道了声早。江蓠揣着书袋里用罗纹纸誊写的功课,去了率性堂,今日薛湛的会讲还是座无虚席,桌案不够,外斋的只能跪坐着空手听。

    她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和斋长打了招呼,在纸上落了姓名,没写斋号。

    斋长指了指熏炉旁的席位:“我给你占了位,那儿暖和点。”

    江蓠很是感激,“多谢兄台。”

    她一早看出来,薛湛亲自带的这一帮学生,都是正人君子。

    不料斋长又道:“是先生叫你坐这儿的。”

    ……原来他一直记着她要来!

    江蓠扬起唇角,惹得左右学生都朝这儿看过来。

    “看什么看,快交功课。”斋长教训他们。

    辰时一到,薛湛就坐在台上开讲,前面的学生身量太高,把他的面孔全然挡住,但江蓠光听他不疾不徐的声音,就享受万分。

    永州哪有这样神仙般的人物啊!

    还得是京城。

    他讲的依然是《左传》,这次给学生上《昭公三十二年》,逐字逐句地讲解。斋里有不少年纪比他还大的学生,都洗耳恭听,说到精彩之处,便有人鼓掌,也有人提问,再后来更是响起了欢声笑语。

    以前在江府读私塾,老儒生都板着脸让人背书,背不出就打手板,江蓠还是第一次见到没有架子的先生,让人心存亲近,又不敢亵渎,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师其意而不师其辞”。而且他确实如楚青崖所言,是个金尊玉贵的世子,身上带着皇家的血缘,所以谈起敏感之处并不避讳,甚至大胆谈论了一句话——“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

    这句话若不出现在课堂上,便是造反了。

    晨钟敲了第二下,课上完,大家皆意犹未尽,醉义忘归。台下放着两个大箩筐,一个是装功课的,另一个用来收集课上的疑问,还有人往里丢其他先生布的课业,请薛先生润色。

    这两大筐纸,非得四个学生来抬,江蓠看到有些人跟着出去,打听过后才知晓,他们是自信功课写得好,所以想请先生当面指教,在彝伦堂的博士厅门外排队等候。

    看来也不是她一个人狂妄嘛!国子监里天才多,当然有这种自恃才高的学生。

    这样想来,那日她在薛湛面前的言行也不算出格,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江蓠便也耐心地等在队伍末尾,人家看她是个女学生,好心问她要不要插到前头去,外面下雪冷。她不好意思插队,笑着婉拒了好意,结果这一笑,原本静立的年轻学生都同她搭起了话,小心翼翼地问她是谁家小姐。

    她使了个故弄玄虚的法子,拱手道:“各位兄长抬爱,在下姓江,若是叫家里知道告诉了别人身世,以后就不能来上课了。”

    弄得众人都以为她是哪个皇亲国戚,更加不敢怠慢。

    从巳时到午时,江蓠看着同窗们兴致勃勃地进去,垂头丧气地出来,心里不免打起鼓。等到她前面那人拿着朱批哀叹着离开,里面终于传来清朗和悦的一声:

    “请进。”

    江蓠掸去衣上雪花,掀帘进了屋,两只鎏金铜炉袅袅吐雾,遮不住她眉眼间的雀跃。

    薛湛沏了茶,抬头便看到灵秀动人的一张笑脸,衬着纯白的狐裘,恰如雪里探出的一支玉蝶梅,卷着遥遥暗香递到他面前来。

    “多日未见,何事如此欢喜?”他不禁问。

    江蓠愣了一下,不作多想:“因为能见到先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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