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午两点的钟声敲响时,议会里响起一阵满含期待的交头接耳声。吕西安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夏尔·弗罗凯总理在他内阁成员的簇拥下步入会场,新总理是律师出身,1848年在巴黎攻读法律学位的时候作为革命者的一员,在巴黎的街头筑起街垒,是毫不动摇的共和派。1870年,当拿破仑三世皇帝的侄子皮埃尔·波拿巴亲王因为一位记者在报纸上对他的冒犯就枪杀此人时,弗罗凯先生勇敢地在报纸上尖锐地批评帝国。而在色当战役之后,巴黎爆发了终结第二帝国的革命时,他和二十二年前一样走上了街头,推翻了截至目前骑在法兰西人头上的最后一个皇位。就在几个月前,当布朗热将军在这个大厅里攻击共和国时,他又毫不留情地对将军进行了猛烈的回击,这位重量级的拳手在政治场上已经搏杀了三十年,但出拳时候的力道还是和他作为法学院学生的时候一样生猛有力。 作为“共和主义者联盟”的主席,弗罗凯总理无论对于波旁,奥尔良还是波拿巴家族,亦或是野心勃勃的布朗热将军,都报以敌视的态度,他并不反对修改宪法,但他所希望的是通过修改宪法让共和国更加稳固,而不是去刨她的地基。他这样的观点,自然而然地就使得他成为了布朗热将军和吕西安这一伙人的对头,毕竟政治无关对错,重要的只是立场。 外交部长勒内·戈布莱紧紧跟在总理的身后,他脸色蜡黄,胡子神经质地颤抖着,看起来心情很不平静。当他经过吕西安的身边时,他的眼神参杂着厌恶,怨毒和忌惮,这并不奇怪——当他的内阁垮台的时候,吕西安在这间大厅里当中揭露了德·索朗维尔将军的丑闻,让他体面离任的念头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望——这样的事情足以让心胸宽广的人也记恨一辈子了,更不用说政治家们大多都是小肚鸡肠的人物。 内阁的成员们在总理的带领下,在半圆形会议厅第一排中间偏左的地方就坐,而坐在他们左侧的,就是克列蒙梭那一伙人了。面对布朗热将军和右翼节节攀升的人气,中间派和左派也结成了貌合神离的同盟,但就像是布朗热将军所说的那样,“绵羊的同盟怎能奈何得了狮子呢”? 议长宣布会议开始,按照登记的顺序,首先由克列蒙梭议员向大会发言,不出所料,他对向摩洛哥出兵表示反对。 “法兰西以自由,平等和博爱而自我标榜,却要用刺刀扼杀另一个民族的自由!”克列蒙梭大谈起所谓的“道德责任”来,好像他不是个议员,而是个正在布道的神父。吕西安把全部精力都用来控制自己的表情,若是他不知道这头“老虎”收了巴拿马运河公司一百二十万法郎的“议会特别费”,他或许真的会被这一番站在道德高地上的说教打动呢。这些原则啊,道德啊之类的东西,就类似于马路上裂开的水坑,在灯光下看上去像镜子一样明亮,可若是压过去却难免被溅上一身水,若是车速过快甚至可能有翻车之虞。毫无疑问,政治家对待原则的态度,就应当像教士们对待《圣经》一般——敬而远之。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