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一株老树之下,却站了一人。那古树枝叶极密,亭亭如盖,恐怕也有数百年之寿了,连那人的身影,也被遮了少许。 裴明淮方才听到的《凤求凰》,便是自他那边传出的。 “你是何人?”裴明淮喝道。这人来得委实怪异,不由得他不疑惑。 箫音陡止,那吹箫的人回过了头,倒令得裴明淮楞在了当场。那人年纪甚轻,不过二十岁光景,一身竹青衣衫,身材修长,一道伤疤自左脸划过,直到嘴角,叫人看了一眼便不愿再看。但这人一双眼睛乌黑晶莹,顾盼间光彩照人,令人浑忘了他容貌丑陋。裴明淮方才见他背影,宽袍大袖,态拟仙人,此刻见了真容,略觉失望,但对方一双眼睛注视自己的时候,裴明淮却又心里一跳,只觉这人脸上的疤也顺眼了许多。 “你又是何人?” 裴明淮不提防他倒来反问自己,不由得失笑道:“是我先问你,也该你先答吧?这乃是凤仪山禁地,阁下不会跟鬼王有关吧?” 那人横了他一眼,道:“我看你倒是呢。”声音清越,如金玉交击。 裴明淮向他手上瞟了一眼,这人手持一枝竹箫,方才的箫声确是他吹出来的。便道:“在下裴明淮,是上来找人的。兄台可见着这喜轿中的女子?” 那人摇头道:“鬼王新妻,又岂是我等能见的?” 裴明淮问道:“兄台如何称呼?” “祝筠。”对方答得爽快,连自己身份都一并道了出来。“在下是个琴师,无甚长处,只是于琴箫管弦都算得上精通。” 裴明淮道:“祝兄夜半孤身一人上凤仪山?” 那人淡淡一笑,脸上的伤痕也纠在了一起,好在他的脸此刻隐于树影之下,裴明淮也看不真切。“鬼王娶亲,岂可无乐?” 裴明淮登时记起,先前在凤仪山下所听到的随风而来的器乐之声,以及一缕若有若无的琴音。“刚才那琴,也是阁下所奏?” 祝筠叹了口气,道:“我等草民,又怎敢违逆鬼王?说来奇怪,这鬼王极好音律,自从我来了此地,他也不止唤我一回了。”他忽然一笑,嘴角的伤疤也随之扭曲起来,煞是可怖,“只不过,这也是我初次见识他娶新妻的架势。” 裴明淮忙问道:“你见过鬼王?” 祝筠摇头道:“只闻其声,未见其人。就算他要听琴,也是隐在帘子之后,我只隐隐见到他的人影。” 裴明淮好奇心大盛,忙道:“可是身高九尺,青面獠牙或是头上生角?” 祝筠啼笑皆非,道:“我都说了,隔了重重帘子,我怎能看清他的面貌?”顿了顿又道,“这鬼王都是端坐于榻上,也看不出高矮。” 裴明淮不语,过了片刻,方道:“你……说他是‘人’影?” 祝筠笑道:“我有说过吗?说惯了罢了。难道要我说他是个鬼影?”他眼珠一转,道,“反正,我也没接近他三尺之内,我也不知他是不是体无热气,状如鬼魅,裴兄就请别再为难在下了。我若有此心,恐早被他杀了呢。” 裴明淮摇摇头,思忖片刻,道:“你还是先走吧,我要去找人。” 祝筠却现出迟疑之色,道:“我怎么走?我来过几次,为鬼王献乐,都是他令手下鬼使接来的。此处天险,又有一道十数丈的沟壕,我又不是猴子,哪能飞越?” 裴明淮笑道:“我也不是鬼,我也是人,我不也来了?” 祝筠的目光在他腰间佩剑上略略一停,又收了回来。“敢情阁下是位高手了?哼哼,功夫再高,怕也未必斗得过鬼王。” 裴明淮道:“你是偏向鬼王得紧。”又看了他一眼,只见祝筠的脸隐在树影之下,似明似暗,只一双眼睛漆黑生光。便道:“刚才这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祝筠摇头道:“我也不知。听得血雾之中有兵刃之声,待得雾散之时,连轿夫也一个不见了。” 裴明淮注视他,道:“你就不曾过去看吗?” 祝筠笑道:“鬼使说,若我胆敢偷看,性命不保。我只管弹我的琴吹我的箫,可不敢多看了一眼。” 裴明淮情知他这话未必是真,但祝筠既然不肯多说,再问也是无用。当下伸手去携祝筠手腕,祝筠一怔道:“做甚么?” “还能做什么?自然是带我去鬼王住的地方。”裴明淮笑道,“你说他在帘后听琴,总不会是在这露天的山头罢?” 祝筠伸手一指,道:“就在这山崖之下,有个岩洞,便是鬼王所居之处。” 裴明淮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