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双手端起面具,摸了摸已经有些掉漆的鼻子,喃喃道:“结因,我突然觉得,秦异或许并不是我想的那样。” 那样光风霁月,那样温和谦让。 指尖抚摸到的粗糙质感让端阳慢慢冷静,摒弃那些烦躁、害怕、急切,她终于想明白了几分。 她可能不知道时限为何,但眼下她不能去找秦异探究,因为她才说过任凭做主。 三月,前方传来最后的胜利讯音,一切变得更明白:秦国大败魏国,赵国也从中得利,收回了痛失五十年的濮丘。 再过几日,赐婚的旨意下达。 在束缚臣子的忠诚与联系两国的关系中,赵王选择了后者。 赐婚那日,正好是三月二十七,没有超过他预言的期限。 一切定音,端阳却不知为何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轻松,甚至没有急着去追问一些答案。 最后还是秦异差人来请她的。 她去了,却正好赶上秦异突然有客还未散,便跟着终南到了后院亭中。 栏杆上绑着一支鱼竿,想来秦异之前在此钓鱼。 宫中的湖,随便就能看到鲤鱼游荡,这湖则不然。 端阳坐下,拿起鱼竿,扬起看了看鱼钩,鱼食都已经泡发,也没有愿者上钩。 端阳重新串好鱼食,嗖一下甩出去钩子,安静地看着鱼鳔。 风过了几次岸,鸟又鸣了几声树。秦异分花拂柳而至,看见端阳撑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湖水,静悄悄地走近,低头凑到她耳边,“我钓了许久,没钓上来,你如何?” 四周太安静了,她早听到他的脚步声,所以没有惊慌,懒洋洋地问:“你这湖里,真的有鱼吗?” “谁知道呢,”秦异坐到端阳身后,“有时候钓鱼,也不为钓鱼,打发时光而已。” “打发时光,也讨个趣儿。一下午,什么也没钓上来,谁还会钓?” “我会。”他一直都在仿若无鱼的池子里垂钓。 “你这么相信这池子里有鱼?万一没有、根本不可能钓到鱼呢,不怕白费功夫?” “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就像没人能保证,这个池子里一条鱼也没有。就算没有,也可以变成有。钓不到,只能说明,功夫不到家。” 做到如此极致,大概只有秦异了。 至少她不行,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希望渺茫,她宁愿不期待。 端阳摸了摸鱼竿上的竹节,“我只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父王最后不选霍景?” “因为你外祖。”秦异回答得毫不含糊。 “我外公?” “君主最忌拥兵自重,”赵王此时病入膏肓,疑心重,更是如此,只要稍微煽动几下,“你外祖虽不及霍氏,可也是将门。若是有更好的人选,你父王当然就不会把你嫁给霍景。” “谁?”王室之中适龄的女孩儿,除她以外,根本没有。 “你姑母的女儿,再过一段时间,应该会被封为郡主。” “珍姐?可她和霍景根本不认得。” “你以为霍景娶你是真心?”他言语无情,略带讥讽,“他也只是为了让赵王安心。” 霍氏太过耀眼,与其被动接受放权,不如主动顺君王之意。 “那你呢?”你是不是真心,“你算计过我吗?” 他没有直面这个问题,“这是第三个问题。” “有,还是没有?”她追根寻底,不容他搪塞。 她要血淋淋剖开他这颗心,直面最惨淡的灵魂,也要找到答案。 那就剖开、直视,反正在星宿湖边,元夕夜下,冰川破裂,面具也被揭开。 最牢固的五色丝线已经将他们绑在一起,她亲手打成死结,她逃不掉。 他最终的回答:“有过。” “什么?” 然而他还是没有道出最后的真相,“想你给我这池子里投点鱼苗,日子过得好一些。” 他竟然感到一丝害怕,问她:“你怕我吗?” 她也拿他的招式对付他,“怕过。” 有过,怕过,那就都过去了。 “马上就会到秋天了,”他靠到她背上,迎来了久违的放松,对着正翠绿的垂柳,歌颂秋天,“秋天好,不冷不热的。” 然后,他就这样睡着了。 端阳微微回头,看见少年好看的眉眼,继续钓鱼。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