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的脸色。 夏姬怯弱,只希望阿异平安健康长大,所以从来不计较这些炎凉世态。但是有次,一个宫妃婢女放狗追着秦异跑,夏姬看到,把阿异护在身后,一巴掌扇到了那个婢女脸上。 夏姬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可以这么刚强。那一刻,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人都知道杞国必亡,却还是拼死抵抗。 就算知道不敌,也有想要保护的东西,不问理由,不管对错。 阿异,就是她竭尽全力想要保护的。 事后,夏姬被宫妃惩罚跪了一下午。起来的时候,一下没站稳,就要栽下去,幸亏有人扶住了她。 是奚子。 夏姬一愣神,只道了一句谢,漠然离开。 奚子不多言,也出了宫。 当年夏姬的话,确实让奚子伤心难过了一阵,几番大醉后,经范苒提醒,恍然而悟。 出逃,不仅他们从此暗无天日,还会牵连一众看守,以及举荐他的范苒。 年纪大了,经历的事多了,很多事都看淡了。相思相望相亲,都不及平安。 奚子举杯对月,对范苒说:“蔚之,我今天见到那个小孩了,一直远远躲在树底下,陪着他母亲。我看他很聪明,说要教他学琴,他答应了。” 那个小孩,就是夏姬的孩子,秦王的第七子,公子异。 从母亲到孩子,一直默默无闻,不受重视,连取名这种事秦王都懒得做,甩给了太卜署。 “异”,范苒选这个字做那个孩子的名字,是希望他如异珍不蒙尘。公子异也算不辜负范苒的期望,含锋不露。 入晋城前一夜,秦国使团宿在城外三十里的驿馆,只等天亮进城。 将近亥时,范苒终于处理完公务,想喝杯水宽衣就寝,却发现茶已经被自己喝得一滴不剩。 范苒正想唤人,转头见到陪他一起的小厮已经熬不住瑟缩在一旁打瞌睡。范苒无奈摇头,不想扰人清梦,起身随便披了件衣服就准备出去寻水。 一开门,隐隐看见一个身量未足的少年,一身单薄春衫,站在竹阴柏影下,仰望夜空。 范苒赶忙凑近,脱下衣服给他披上,劝道:“这么晚了,公子怎么还不睡。夜里冷,当心着凉,公子快进屋吧。” 春露沾衣冷,公子异无动于衷,问他:“范大人,您会占星,那您看今天的星象,有什么预示?” 季春之初,月暗星潜,正如公子异的前路,生死未卜。 对于公子异而言,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安眠的夜晚。 “明天大概会下雨,”范苒仰头看了一眼,从中推测,“人们迷茫踌躇的时候喜欢观天象,好像天象会预示未来,说到底只是移情。难道明天下雨,该做的事就不做了吗?一切听鬼神,那置三公九卿于何地?当年周王攻商,连卜两次都是凶,周王什么也没说,只让再卜一次。第三次,得吉兆,周王即刻举兵,大败商军于牧野。” 占星也好,观月也罢,本质只是一种工具,昭示受命于天的正义,君王以此驭下,臣子以此匡君。 “但行王道,不惧鬼神。”范苒说。 “何谓王道?”公子异问。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 “无偏无党?”公子异含念了一遍,“可如今的秦国,从公子丞相至卿士大夫,朋党相为。自从王凘支持的公子弆暴毙,秦昪更是变本加厉。如果秦昪继位,朝堂上不知又是怎样的血雨腥风。王凘深知,不会束手就擒,已经开始物色新人选。” “这是公子私下见王丞相的理由?”范苒诘问道。 他知道公子异应约去见了王凘,虽然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猜测左右不离这些。如果公子异看中此时的间隙,想乘王凘之势争一争,只怕不仅无法冯虚御风,到头来反而自己深陷朋党之争的漩涡,谈何权衡。 范苒问话中夹杂的微怒并没有令公子异有一丝退缩,公子异反而失笑,转身离开,“这些只是实现道的术。” 就像观象占星,也只是一种术。 范苒追问他的背影:“公子的道是什么?” “脚下的路而已。”公子异没有回头,也没有停留。 道和路,都是拿来践行的。别人走得,他也走得。 心志雄壮,然而缺少与之匹配的实力,即使如此,也要坚持吗?范苒问秦异。 秦异的回答让他既惊且喜:“秦国,也是从一穷二白走过来的。” 所以就算没有夏姬的信拜托他以后多加照顾,范苒也会尽力斡旋,就像当时促成秦赵联合攻魏,此时左右劝说永泉君。 “夏妫氏顿首再拜”,信至此终了。范苒读完,把信伸到灯台,就着烛火,烧成灰烬。 范苒从抽屉里同样拿出一封没有写明何人启的书信,交给来人,“覃先生,这个,麻烦你交给七公子,顺便转告七公子,勿操之过急,急则生变。”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