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得前三年、后三年、修修补补又三年,才能深入民心。治病救人的办法想传遍天下,哪有那么容易?” “知道头回我送你的《太平御览》,雕版多久么?那一整套书汇集古贤经典,又编修十年、雕版三年才成就一套——王家这医书,比起《太平》来也不遑多让,除非调集百名工匠,停下手头一切的活儿给你雕书,才能在一年之内刻成,不然光刻书就得两三年之久。” “要是再算上花费,想要这么一套书传遍天下,能掏空各地的公使库。” 公使库的进项与出项比较复杂,原本是下拨给各地官府招待公使、犒劳军官、本地官员聚宴的专项钱库,做笼络官员用。 后来常有官员滥用公使钱,上头查得严了,底下官员手紧了许多,每年都要结下许多盈余。贪吧,不敢贪,分了也不合适,于是拿来做起了实事儿,其中一个大头花向就是刻印书籍,造福治下百姓,成全官员美名。 这笔钱基本就是各地官府能调动的钱了,要想增刻书籍,要么从民间募财,要么从国库走账,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儿了,远远不是一人之力能调度的。 唐荼荼又瘫回椅背上了,宽敞的圈椅椅背稳稳托住了她。 她细想了半晌,才惊觉自己的短视,以为印出书来,民间大夫看懂了,自然就会去尝试了,去尝试了,自然就知道外科手术的神奇了。 谁曾想才探出一步,就被劈头盖脸地打了个“邪书”;厚着脸皮往这份人情上试探了一脚,又被砸了这么个霹雳。 可二殿下说的是对的。 身为后世来客,唐荼荼最清楚传承、发扬与创新是多么漫长的事情。各行各业不说旁的,就拣着眼下的医术和印刷两个行业,都是一代一代人的传承,不会轻易改变固有习惯的。 如果没有官府组织民间大夫学习,没几个大夫愿意丢下几千年传承下来的祖宗学问,转而一手草药丹方,一手持针握刀的,民间百姓更不可能相信什么剖腹开胸的“邪术”。 王家老祖宗一辈子,加上江大夫的一辈子,都没能传播开的东西,哪里是印几百几千本书那么简单? 循着二殿下的话这么一想,唐荼荼才意识到自己至今仍然是草民思路,不是掌权者思路。 自己做事是走一步算一步,以为沿着目标往下走就能行;二殿下这样的掌权者,才能从上到下地看清危与机,站在高处,才不会叫一叶障目。 唐荼荼有点茫然。 难不成,传播外科学还要变成终身使命了…… 晏少昰拍拍她肩膀:“慢慢来。” 唐荼荼目光一缩,脖子一格一格地转到自己左肩上,木着脸:“殿下说话就好好说,拍我肩做什么?夏天穿得这么单薄,男女授受不亲。” 她一扭肩膀,避开了。 晏少昰噢了一声:“是我的过。” 于是矜贵地放下了手。 相处时日不短了,晏少昰以前喊她“唐二姑娘”,喊顺嘴了,开始去了姓喊“二姑娘”,可三个字含在齿中总觉得不合适,有点轻浮旖旎的味道,冒犯她了。 后来开始喊她“唐二”,这个最顺口,比“廿一”喊起来还要顺口许多。 按理,他自小礼仪学得周全,对男女往来更是慎重,这样掩着房门一个屋吃饭,真要说起来是犯了忌讳的,可自打喊开“唐二”以后,晏少昰心里就觉得合乎情理了。 寻常姑娘什么样、怎么活,都像被拘在一个圈里,做不出太出格的事。 至于唐二么……晏少昰偏头瞧她一眼。 她的所作所为已经出格到没了边儿,晏少昰近来总是记不起“唐二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她年纪是假的,这身皮囊也是假的,跳出了一切陈规教条,不能以常理论。 二殿下思绪打了个恍,瞧唐荼荼还愣着没缓过劲来,怕把她一下子打击懵了,又安慰了两句。 “万事开头难,武英殿的章程得去问问我皇兄,他是爱书人,送你那半套书就是从他那儿讨的。” 唐荼荼总算把人和记忆里的事儿对上了号:“雅贼先生?” 晏少昰颔首道:“是他。” 二殿下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