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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力能扛鼎 第329节


  海风寒凉,船舷边上没什么人,风一卷就能把声音吹跑。杜仲说话做事走路都是慢悠悠的样儿,看得人急。

    琢磨半天,他才斟酌着开口:“烧退了,大约再养两天……只是我诊病的时候,席少爷那几个丫鬟跪在床尾,衣裳单薄,个个身有异香,愈是出汗香愈甚。我扫了一眼,见她们露在外边的后颈、胸脯有鞭伤,下巴上有掌印,有指痕。”

    唐荼荼愣了愣:“什么意思?挨了打?因为没照顾好主子?”

    “不。”杜仲摇摇头:“是结了痂的旧伤。”

    他对着唐荼荼黑白分明的眼睛,话不大好开口,垂了眼皮才说:“那香不是什么地道味儿,青楼调教雏妓、官宦后宅养娈宠,才会在床笫之间用作助兴,能熏香也能内服,内服久了,稍一动作就香汗淋漓。”

    唐荼荼哑巴了。

    她明白杜仲欲说没说的更深一层是什么意思了,指痕鞭痕巴掌印,那漕司公子床事上大概有些作践人的恶癖。

    她为难地吁了口气:“我知道了,我想想办法吧。”

    杜仲反倒奇怪地瞧她:“想什么办法?我意思是那少爷不是什么好人,给姑娘提个醒儿。这几日官家子女吃喝玩乐都在一块,姑娘别看见了什么大惊小怪的,一门心思冲上去搭救人家的家婢——通房还是妓女,与咱们有什么相干?”

    杜仲不紧不慢说完,在唐荼荼目瞪口呆的表情中回房了。

    黎明。

    “茶花儿茶花儿!船要靠岸啦!”

    唐荼荼感觉自己才刚沾枕头没多久,就被和光拉拔起来,往外一瞧,雾很大,烟涛一样涌过来,打眼能瞧见海岸轮廓,细看还看不着。

    这就是山东地界了啊。

    她看了没两眼,睫毛已经挂了水,往北望,跟了一路的十几条随行船也全看不见了。雾太大,船得间隔开距离。

    和光对着镜穿上新内衣,左照右照满意极了,一叠声催她:“你快洗漱,咱们早早下船,把那群假道学甩下。上船时候就是我招待的,下船谁爱招待谁招待去,我可没那耐性天天撑笑脸。”

    唐荼荼含着满口青盐应了声好。

    高门大户扎堆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在天子脚下的京城,官员私底下吃几顿饭,保不准就被盖个“结党”的帽子,出了京城却是处处朋党。

    尤其天津,城大、府小、人口多,这个特大城市挂在一个不富庶的省府下,官员从二品到九品环环是锁,将门与军户、府台与计司、文官与胥吏,功名利禄将不同的政治派别划开,再各自牢牢卯合在一起。

    转运使司文不沾,武不沾,左右不招待见,遂自己一帮人抱团。

    这群漕官手里抓着漕道财务,南来北往的钱打手过,越爱作出一副清风两袖、涓滴归公的老实样,儿女们有样学样,十四五小孩年纪,也成天把礼义廉耻忠孝节义挂嘴边,上船两天,把和光膈应得不轻。

    “你是还没怎么见识过,那群假道学……嗐,三言两语能把人噎死。”

    “是嘛。”唐荼荼支应了声,心思早跑远了。

    太阳露半脸时,浓雾薄了三分,海岸线密密麻麻全是人,指泊塔顶金赤青白黑五色旗不停地变换着,指示着大船进哪片锚地。

    甲板上更热闹,船工要爬上桅杆解帆布、观察风向旗,几十条巨橹从船腹伸出深深划着水,不停调整航向,要让船头去顶水,逆流减了速方能靠岸。

    海岸上的小工划着舢板来接应,密密麻麻几十条舢板围住大船,船头半个身子探在外头,扯着嗓门嚷嚷着骂。

    “左舷的人呢!杵个桨板驴打滚呢!赶紧划来!”

    “砂袋慢慢卸,丢包留缆!”

    船吃水太深,又是逆流,百人一齐摇橹也是划不动的,要么让船在近海停了,一船的公子小姐们爬绳梯下去,换乘小船,但那是招骂的事儿。想让大船直接靠岸,得把舱底几百吨的压舱砂一麻袋一麻袋往下扔,扔掉一半以上,船轻快地浮起来,才能进得去码头。

    前方的淤泥地越来越近,船头一动不动紧紧盯着,到达第三个岸标时,一声厉喝。

    “抛锚——!”

    先丢的是首锚,左右各一,两排壮汉抱起将近有他们腰粗的铁链往海里扔,链环摩擦一路火花霹雳,锚头入水的一刹那,竟有滚滚白烟m.FENGYE-zN.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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