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手脚,拿刀在她脖子上比划。 那一小簇血从阿茂的喉头飚出来时,阎罗像被迎面抡了一锤。这一锤砸烂他胸口,阎罗怔怔低头去看,好像胸腔破了个大洞,海风呼呼地涌进来。 ——人都断了气,怎么还要给一刀呢? 他知道溺过水的人活不长,大罗金仙也难救,只盼着能把阿茂背回家乡,在码头旁烧了,留个骨灰罐子,留个念想罢了。就算是肺痨,为什么人都断了气了,还要割喉呢? 他被侍卫摁着跪倒在地上,茫茫然地望了一眼天,只看见白花花的巨帆遮天蔽日,狭角缝里的天,黑得连颗星星也不见。 他丧父,丧母,无子,收养过两个娃娃,也没养活到会叫“爹”的岁数。阿茂是活在他心口的蜡烛,这一点微末的光也舍不得给他留。 他想。 人这一辈子,到底还要有多苦呢? 疍民是忌讳白事的,海难常常一死一船,白事做起来难看。久而久之,活不过十岁的娃娃便不起大名,死了,家谱上不记名,只留一处白——于是家谱变成了什么样呢?稀稀拉拉几个俗名,满篇满纸的白。 “活过十岁”是悬在每个娃娃头顶的刀,这片刀山奸笑着悬在头顶上,时刻准备要掉。在娘胎里时吃不上油荤,刀掉一把,生下孩子也得是死胎;娃娃剪脐带时掉一把,铁剪不干净,断脐半月后肠穿肚烂;娘不下奶,掉一把,一连三胎饿死的都是常事。 好不容易长出个人形,就要跟着爹娘出海。 孩子不敢养太壮,供不起;老人不敢活太久,怕费了粮。一辈子飘在海上,死了想沾个黄土,埋进坟里的尸首撑不过三天就会被乡民刨出来,说他们身上染着晦气,才会个个死得这样早,尸不能埋,要一把火烧成灰,扬到大海才好。 他们欺人太甚…… 他们!欺人太甚! 压着他的侍卫头子腰间别着一个红封的木管,阎罗认得那东西,他见这些人用过,火石一搓,砰得一下就上天。 他挣着一口气,身形暴起,从廿一腰间夺下了这根木管。这东西是什么人造出来的,竟能这样好用,火舌一卷便飞离了手,冲出了帆顶。 “——咻——砰!” 灼眼的红,拖着长长的焰尾,火一样地滚过了半边天。 “拿下他!”廿一骤然变了脸色,阎罗被几把钢刀逼回了地上。 “你点红烟弹做什么!你在给谁报信!” 阎罗哈哈笑起来,笑到满脸是泪,粗粝的嗓子唱起了一首歌。 “男儿好汉壮志哉,我弃愁绪心如铁。 挟戈提刀上岚山,撑篙划桨踏江海。 老爹老母不要念,忍垢偷生非我愿。 攘臂扬头大道宽,不跪皇恩……跪、青、天。” …… 歌声粗犷,词句甚至是豪放的,可船上每一个兵,全在这歌声中白了脸。 这曲调在民间传了几百年,从前朝的前朝一直传到今时,有些地方叫这歌为“好汉歌”,但每一个兵都知道这是什么。 这是匪歌,山匪、林盗、河贼、海寇,个个会唱。 新匪起誓、歃血为盟时,都会唱这首匪歌。 阎罗披头散发,近乎癫狂地爬行两步,把头伸进舷上的炮位孔,饱含热切地盯着东方。 红光坠落的方向,东海中,隐隐浮起一片蚊蝇似的小点。 一艘…… 一艘…… 一艘又一艘…… 巨大的帆影穿破瘴雾,在几十条艨艟、炮舰的拱卫下朝着此方逼来,近得甚至能看到船头的匪龙旗,张牙舞爪,破雾而出! “殿、殿下,是海匪,好多海匪!” 晏少昰一声怒吼:“全员熄火熄灯!加速行船!” 他环视左右,一把将公孙景逸掼到舷边,扯着公孙后襟逼问:“此处为何会有海匪?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