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吧! 这身躯庞大的“漂流瓶”里不止放了书信,还放了一二三四五次工业革命之全程,以及适应当前时代、最能使生产力跃升的蒸汽机、珍妮机、锅炉、机床、工业流水线的详密图纸。 甚至放了身制式古怪的衣裳,万家诚就差把自己缝出来的纯棉裤衩都放进去了——这时代没有紧身的四角裤衩!不管是谁认出来,他就跟组织接上头了! 这孤寂的、凄清的、惨淡的六百四十三天,他过的是什么鬼日子啊!每天打早上起来往墙上刻条线,墙皮都快刻秃了! “万老弟,大王的锁子甲被流弹崩坏了,喊你快来修!” ——怎么没一炮崩死你个老王八! 万家诚狠狠抹了把眼睛,最后往西边望了一眼。那一条巨轮逃得不比他们悠哉,可舵楼上的灯火好亮,星星点点像灯塔一样。 这青年恍惚间觉得,那片灯火就是家了。 这几日,跑码头的渔民中,一个消息快传疯了。县衙的差爷们把告示满贴了渔村,所有渔民都知道县里有个厂子要招人,起初只说招女人,后来官大人体恤,称十六岁往上、四十岁以下的男女全招,家穷得纳不起户税的疍民与海户优先报名。 只是差爷查得细,姓甚名谁、住哪多大,力气足不足,认识几个字,曾犯过什么案子,祖上三代是做什么的,家里几个老人几个娃娃,全要一五一十地讲出来。 登记完了,还要进帐篷房里跟县官说话。 疍民们就没见过这样和善的官大人,好几位官大人呐,齐排排坐椅子上,跟你闲话几句家常,问点家里琐事。 油嘴滑舌的,大人们不打断; 结结巴巴舌头都捋不直的,大人们也会含着笑听你磨叽。 待听完了,不说收人,也不说不收,只叫他们回去等消息。 每日从清晨起排得老长的队,整个海滨的紧张气氛下都隐隐浮着激动。 “……第三百四十位,候家兴。” 傅九两一口清火茶灌到嗓子眼,含了会儿,嗓子才舒服些,舔墨在《应聘登记表》上写了两行字。 旁边叶三峰面前同样是一摞表,他拿的是《面试综评表》,叶先生脸色木然地画了几个字。 他就奇了怪了,一群偷鸡摸狗、连下九流都算不进去的码头混子,怎么还非要从他们每个人身上找优缺点、特长技能。 ——优点“不打老婆”,缺点“坐家懒汉”算不算? 叶先生绞尽脑汁安上去几个词,往中间一偏头:“闵大人,好了没?” “快了快了。”闵县丞擦擦脑门上的汗,和旁边的教谕大人头抵着头,盯着面前几张官书两眼放空。 傅、叶二人好歹还能写些字,县丞连上被大人一封书信喊过来的教谕大人,简直愁白了头。 什么叫《沿海渔民转产转业技能培训计划书》?里边列了十个行当、四十多种营生,要他们在面试结束后,初步给应聘者分派个营生——什么厨子伙夫、挑夫车夫、扎网工、补船匠,这些营生还能看懂。 至于“落水急救员”、“江面垃圾清漂工”,对着底下的小字注释,勉勉强强也能知道是干什么的。 可“海水养殖病害专家”、“人工育苗专家”是什么?工厂运行结构下的“基础人事专员”、“市场运营”、“质检员”、“安全员”……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满纸是字,可却字字看不懂! 他们几个愁得直薅头发,抠字眼抠得比当年考科举还细,硬生生啃完了、吃透了上边的每一个字,一张张应聘表渐渐多了字。 疍民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半生落在纸上也不过几句干瘪话,还有许许多多不知爹娘姓名、说不准自己岁数,红着脸支支吾吾编造自己特长的。 一张张表格苍白得叫人心酸。 偌大的海滨排着长龙阵,弯弯绕绕的,队伍要从天不亮起一直排到黄昏。在疍民激动又紧张的气氛里,丛家俩姐妹显得稍微松快些,她们早早被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