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仓曹吏的孩子, 耳濡目染, 她自幼便精通九数,这能力又在入宫后得到强化。 武缉熙根本不理后宫诸务,宫人们?只要不触碰李益设下的那条死?线,生活堪称肆意。对喜爱读书的人而言,后宫同样有珍藏典籍以供翻阅,皇后不反对, 又没?有妃子, 都?便宜了她们?。 宫人们?虽多数出身并不高贵,但也多数出身官宦人家, 有同好聚集在一起交流研讨,更有宋尚宫和李司籍以供咨询, 不少人在家中倍感拘束,到了宫里反而过得遂心如意。 冯庐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宫变破坏了昔日和平,她不得不启程回家,仿佛脱离梦境,又要回归现?实?。仓曹吏职位卑贱,但尚可以赚钱糊口,唯独饥荒时步步维艰。偏偏,饥荒就落在了她们?头上。愤怒的难民忍无可忍,终于向粮仓发起进攻,当?日冯庐父亲正在当?值,直接一命呜呼。 乱世小民生存不易,她更是旁人眼中的香饽饽,没?了庇护,就能任人揉捏,遑论她势单力薄,怀里却守着自昭昧那里得来的巨额财富。 某日早起,她便发觉家中钱财被偷去了大?半,倘若不是她行?事小心,存放时有意分离多处,恐怕就被一网打尽。每每想?起,她非但不能为失去的钱财痛心,反而要侥幸贼人不曾伤害自己。饶是如此自我宽慰,余下的钱财应对仍节节攀升的粮价,仍令人心生惶恐。 生活脆弱,已再经不起磋磨。她不得不亲自赚钱。 但是,她不擅长女工。 所谓女工,自然特指纺织——这唯一为世俗所承认的女子的正经营生。 她长于九数,可没?人需要一名女账房。 无论她拿着低劣的纺织作品,还是捧着高超的算术技艺,都?只能处处碰壁,一日日坐吃山空,守着用以度日的那点余财,还要担心随时可能发生的混乱,夜夜不能安寝,几乎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李素节派去的人正是此时出现?的。 见她伸出援手,冯庐甚至以为做梦,又迫不及待地握住,一路辗转来到邢州城,途中不知道多少次怀疑自己遇到了骗子,胡思乱想?时把所有女子可能遭受的凄惨下场一一想?过。 每一日都?是折磨,神经脆弱到了极端敏感的地步。 最?着魔的时候,她甚至攥起一块石头,险些把那名隶臣拍死?在床榻上。 可以想?见,当?最?后来到邢州城,见到李素节,证明所有可怕的联想?都?只是虚惊一场,她像是跋涉许久终于回家的旅人,抱着李素节激动得痛哭流涕。 她以为自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世上如她这般得幸见识过帝王之尊、皇宫之大?的,也未有几人,可在乱世当?中,她也不过是一粒浮尘。 李素节再见她的时候,也带着了然的惊讶。昭昧或许印象不深,可她却记得,冯庐从前是圆脸,面颊丰润,现?在却瘦得明显,尤其神情?间笼着张皇,显得一双眼睛黑漆漆的幽邃。 等她的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李素节再度说起请她来的缘由,请她来为昭昧管理钱粮,冯庐却犹豫起来。 李素节不解,问她有何顾虑。 冯庐讷讷道:“我恐怕不能胜任。” 李素节笑了:“还没?有做,怎么知道?” 冯庐眼睫低垂:“正因为我从未做过……” 李素节说:“可你答应了来。”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