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鸾抬起颤抖的手打断慧觉的话:“朕从未想过要他的命。” 除却沈照渡是他最锋利的刀,他们还是最默契的君臣、朋友、知己。 他永远记得在漠北的沙山上,沈照渡和他并排而坐,望着艳阳似火烧,大口大口地喝着呛喉的烧刀子。 那时他还是靖王,自称还是本王,不是朕,更不是孤,不是寡。 “打完这一仗,我们也是时候回京师了。” 沈照渡紧抿的嘴唇终于扬起,仰头喝了一口烈酒,倒影着刺眼阳光的眼睛里有迷茫也有希冀。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陪你在此处喝酒。” 萧鸾拍拍他的肩膀:“有你在,御驾亲征到六十岁也不是件什么难事。” 说完,沈照渡转头与他对视,严肃的表情顿时松缓,畅快和他碰壶:“希望我能活到你六十岁那年。” 那时不过是笑谈,现在回想竟句句成谶。 “传朕旨意。”萧鸾背过身仰头看大殿外的苍穹无垠,“左都督孤身一人剿灭北夷首领,身受重伤,不幸薨殁,朕念其功绩赫然,追封梁国公,谥号……” 他停顿了一瞬,再开口已哽咽:“武忠。” 这是武官等级最高的谥号,却给了一个叛国叛君,临阵逃脱的将军。 沈照渡看着破洞的瓦顶,明亮的眼睛黯然失色。 “你好像不高兴。”沈霓抚上他失神的脸,半真半假地逗他,“还是说相比于和我粗茶淡饭,你还是更想当权倾天下的国公?” 沈照渡神色一正:“谁说是粗茶淡饭了?” 他在衣襟和袖子里左掏右掏,找出一堆叠得大小不一的纸片放在沈霓的衣摆上兜着:“过去半年里我命人到各个州城购置宅第,出征前更是让影卫秘密将昭武侯府的库房里的金银财宝挪到我京郊的一处院落,现在应该搬出三四成了。” 就算只有三四成,也足够他们富足过完一生了。 沈霓呆滞了片刻,手忙脚乱地摊开他那些纸片,其中一两张是五百或一千的银票,其余全是地契房契。 “你带着这些东西去打仗?” 他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沈霓的反应过于激烈,沈照渡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脸侧道:“我想第一时间给你看到。” 看到他的决心,他的能力,让沈霓知道,他已经长大成能肩负起她一生的男人。 沈霓看着手上的票契,明明轻如鸿毛,她却觉得自己捧着是一块块肥沃的地,一间间阔绰的宅院。 沉甸甸的,是沈照渡对她的所有决心。 她抬眸,眼前的沈照渡越靠越近,是她在走向他。 “我很好养活的。” 沈照渡抚摸她随意用发簪扎起的长发:“养活不行,得养胖,白白胖胖的。” 说完,他也觉得这并非件易事,眼中的星芒蒙上一层黯淡:“京城是回不了了,也不能留在赵州连累你爹娘,只能委屈我们暂时做对浪迹天涯的神仙眷侣了。” 这是他早已料到的。 就算没有阿玉奇从中作梗,萧鸾也不会轻易放他解甲归田,他一样要选择假死,才能与沈霓云游四方。 久久听不见应答,沈照渡不禁生出些忐忑:“你不愿意?” 都是他在说,从未问过沈霓的意思。 沈霓与他这个小乞儿不同,没有过过东奔西走的流离日子,凭什么要和他一同逃亡,在兵荒马乱中颠沛?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