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惟仰头一饮而尽:“比这更浑浊的酒我也喝过,酒不在酒,在喝酒的人。” 何忡哈哈一笑:“先前在京城你我交往不多,倒是想不到陆廷尉是个妙人!说吧,你来找我何事?” 陆惟:“若说我是来给大将军送行的呢?” 何忡:“现在人人视我如洪水猛兽,巴不得与我划清界限,陆廷尉与我素无瓜葛,却偏偏自找麻烦,你说我信吗?” 面对这样的聪明人,陆惟也不兜圈子了。 “实不相瞒,是为了一桩案子。” 何忡:“宫中的珍宝失窃案?” 陆惟点点头。 何忡奇道:“难不成你认为是我偷的?” 陆惟失笑:“怎么可能?其实是我冒昧,想问问上回大将军查博阳公主当铺的那件事,不知大将军是否方便告知,您到底查到了什么?” 何忡意味深长:“你觉得你这次查的事情,与上次有关?” 陆惟:“尚未确定,所以想趁大将军尚在京城时,赶来问问。” 何忡:“我也想问你一件事。” 陆惟:“请讲。” 何忡:“方良是不是你杀的?” 陆惟沉吟片刻,实话实说:“当日他将我等困于上邽城,我若拼杀出去,最后有可能将他重创,但我恐怕也无法生还,是李闻鹊及时赶到,解了围,方良见事败无法挽回,便自戕了。” 何忡又问:“他临死之前,可说了什么?” 陆惟:“他对长公主说,秦州的世家已经悉数被清除干净了,想要扫除世家积弊,唯有以雷霆之怒秋风扫落叶,相信殿下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何忡摇摇头,倒了一杯酒,单手朝西面举了举,又往地上一倒。 “此人偏激固执,到死都放不下这件事,还被满朝文武当作奸臣贼子,何苦来哉?” 陆惟:“倒也未必所有人都如此觉得。” 何忡:“哦?陆廷尉有何异议?” 陆惟:“大奸似忠,枭雄之才,治下数载,爱民如子,也用子如刀。以流民杀世家,却害无辜百姓遭殃,虽说乱世人命如草芥,在成王败寇面前不值一提,但成于斯,必败于斯,求仁得仁,罪不尤人。这是长公主殿下当日给方良的回答,方良听罢大笑三声,说道有公主此言足矣,我也算死得不冤,便迎面撞向刀口。也许大将军要的,是这个答案。” 何忡愣了一下,忽然笑了起来。 “长公主也是个妙人,可惜!” 可惜什么,他没有继续说下去,陆惟也没有追问。 “上回查到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何忡痛快道,“我查到博阳公主的当铺,每月都会有新来的珍宝,有的是我朝宫中之物,也有的,来自南朝内宫,我怀疑博阳公主与宫人勾结,偷盗宫物,其中甚至与南朝有所牵连,当时已经查到了岑留身上,嗯,也就是这次被陛下处死的岑少监。但是证据未足,因为我搜查过博阳公主的当铺,被她一状告到天子面前。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陆惟接道:“陛下罚了博阳公主的俸禄和食邑,又将你贬到梁州,算是各打五十大板。” 何忡点头:“不错,当时博阳公主那边有赵家,勾连宫人那些事还跟废后陈氏有关,陛下承受了压力,这么处理,我也能理解。” 话已说到这里,陆惟索性问下去:“大将军既能理解,缘何还要造反?” 何忡似笑非笑,反问道:“那方良为何要造反?秦州那些流民为何又要造反?” 陆惟也笑:“我明白了,多谢大将军今日坦诚相告,祝您此去一路顺风,前程似锦。” 何忡被他逗笑:“我都被整成这样了,身边只能带着五百兵马,去了张掖还不知道要被李闻鹊的旧部如何孤立,怎么前程似锦?” “古往今来,能带兵入京威胁天子还全身而退的人寥寥无几,大将军何必妄自菲薄,须知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西域广袤,大有可为。” 这些话说得大有深意,以至于何忡疑心对方在给自己什么暗示,陆惟却已自斟自饮,不与何忡对视了。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