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念恩道谢,他的愧疚越深。 “你不必念恩挂怀,日后若是有事,你尽可来找我。”李文简说。 “殿下。”昭蘅心里陡然一阵异样的勇气,见他目光清冽,直直地盯着自己,一双瞳仁黑得几乎深不可测,她心中砰砰乱跳,深深吸了口气,才再换上认真的语气:“离宫之后你我便两清了。” 李文简稍稍有些意外。 昭蘅并非愚钝,她大抵也知道李文简为何对她如此宽仁,不仅送她出宫,还给她置庄园。 顿了顿,她又说:“殿下不用再对我有什么宽待,您放我自由,赐我庄园,让我得偿所愿,于我而言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您不必记挂从前之事,我出身微末,没那么在乎贞洁……” 从小在村子里,她见识了许多于高门大户而言算是丧失伦理的事情。 兄长死了弟弟继承家业和长嫂,叔伯为了美艳侄媳而害死侄子……诸如种种,时有发生。 贞洁于她而言,远没有性命重要。 她甚至觉得贞洁二字,如同枷锁牢牢锁在女子身上。 她幼年时便有此困惑,为何寡妇另嫁要受人唾弃,鳏夫另娶却稀松平常。 是以那夜之事,她首先是恐惧事发后会因此丧命,除此以外,便是被强迫的憎恶。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昭蘅肃然:“就让我们尘归尘,土归土。” 她不想再纠结得失,也不想再和东宫有何牵连。 只想安安分分过清净日子。 她说这话并非仅是为了宽李文简的心,更是为了断个干干净净。 “好。”李文简很痛快地答应:“我不会再去打扰你。” 许是因为把想说的话都说清楚了,昭蘅心里松快许多,朝李文简浅浅笑了下:“多谢殿下成全。” 李文简道:“这是我的承诺,若你有事,可随时来找我。” 昭蘅心说不会的,她这辈子都不会再来找他。 “殿下,那我先告退了……” 李文简抬眸看了她一眼,她还穿着他的衣衫,纤瘦单薄的身躯在山岚色的长袍下犹如纤细柳叶。 他起身,走出东暖阁。 昭蘅见他关上了门,才伸手慢慢解开衣带。 脱下他柔软蓬松的寝袍,换上她粗糙、浆洗得发白的衣服。 没有一丝留恋。 少顷,她换好衣裳,推门而出,却没想到李文简负手背对着房门,站在檐下看雨。 听到开门声,他转身,手中拿了把伞,递给她:“你来时没带伞。” 春雨缠绵,落得密密匝匝。 昭蘅福身接过,撑开伞走入雨幕。 李文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方才走入东暖阁。 榻上放着昭蘅方才穿过的旧衣,叠放得整整齐齐,她连褶子都抚得苡糀干净平整。 他能想到她仔细叠衣的模样,垂眸里尽是温柔。 ** 是夜,昭蘅久久未眠,从入宫的那一刻她便开始期盼这一天。 所以真正到了这一天,她有一种不诚实的幸福感,辗转反侧睡不着,坐了起来。 清冷月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桌边放着的伞上,她怔愣片刻,不由自主又想起李文简。 那个纠缠了她很久很可怕的梦魇。 及至今日每每想起,她仍会冷汗涔涔。 恐惧最深的时候,她夜里都会被他猩红的眼睛吓醒。 一向端方仁爱的太子殿下为何会对她做出那样的事情? 是因为喝了酒吗? 她的确在他身上闻到了酒气,但不浓烈,一丝一缕,若有似无。 这样的酒量对长期周旋各种酒局的太子而言应该不至于令他意乱情迷。 他那天又为何会身着常服出现在从前温书的废殿中? 还有雁山居中,他第一次悄悄召见她,初见她时用的乃是审视的目光? 和殿下短短几次的会面,他给她的印象的确如传言那般仁爱宽厚。 但也有很多她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 她的直觉告诉她那些谜题不是她能去问、去触碰的。 东宫乃是天下权力的漩涡中心,激流中的一粒水花对她而言都是灭顶之灾。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