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圈矮柜和会宁府一代常见的火炕。 小门里散发着昏黄的灯光,张氏朝那扇小门摊手做请,随后福一福身子,离去关门。 谢尧臣领着儿子走了进去,刚进屋,便见谢尧棠盘腿坐在炕桌边,身上披着一条毯子,正在灯下聚精会神的刻着什么,一手握着木牌,一手拿着刻刀。 五年不见,谢尧棠身上再也没了当年的风流儒雅,他形似枯槁,脸颊深深凹陷,不到三十的年纪,鬓边竟已有白发。但即便如此,他头发依旧梳得整齐,衣衫依旧干净,气度如旧。 谢尧臣不易察觉的轻叹一声,唤道:“二哥。” 谢尧棠手一顿,愣住,似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故人的声音。迟疑半晌,他蓦然抬头,看清谢尧臣面容的瞬间,谢尧棠不禁笑开:“三弟?” 谢尧臣跟着笑笑,拉拉儿子的手,道:“这便是你伯父,叫人。” 谢泽松开父亲的手,两手抱拳,恭恭敬敬行礼下去:“侄儿谢泽,见过伯父。” 许是耳畔许久未有过如此稚嫩的声音,谢尧棠面上流出笑意,应声道:“泽儿请起。” 随后谢尧棠看向谢尧臣,问道:“你有儿子了?” 谢尧棠拉拉肩上毯子,朝谢泽伸手:“来,给伯父瞧瞧。” 谢泽转头看看爹爹,见爹爹点头,便将手递给谢尧棠,借他的力爬上炕沿,坐下。谢尧棠指指炕桌对面的位置,对谢尧臣道:“三弟若不嫌弃,便坐吧。” 谢尧臣闻言,敛袍落座。 谢尧棠摸摸谢泽的脑袋,问道:“你几岁了?” 谢泽竖起四根手指,回道:“四岁。” 说着,谢泽看着谢尧棠的脸笑道:“伯父,你和爹爹长得好像,博文哥哥的伯父也跟他爹爹像。” 谢尧棠看着谢泽纯净的眼,抿唇笑开,他转头看向谢尧臣,问道:“你怎么来了?” 谢尧臣回道:“我在外面游历多年,前阵子正好到会宁府。” 谢尧棠点点头,对谢尧臣道:“流放路上,劳烦照看。” 谢尧臣微讶,这事他做得隐蔽,二哥没道理知道?他正欲装成不知道,谢尧棠却道:“本来我也不知是谁,今日见到你,我便明白了。” 谢尧臣哑声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否认,他只道:“到底兄弟一场,如今我已为人父,不忍哥哥妻女受辱。” 谢尧棠听罢,笑而点头,眼眶却渐渐泛红,他抬头看向谢尧臣,摸着谢泽的头,道:“我记得你四五岁的时候,很喜欢来找我玩,后来怎么不来了?” 谢尧臣低眉,笑笑,回道:“懂事了。” 幼时不懂事,以为兄长便是兄长,想和哥哥玩儿,但懂点事之后,便知皇家的兄长,并不是兄长。 谢尧棠唏嘘点头,叹道:“是啊,这一生父不是父,子不是子,兄弟不是手足,姊妹不是亲人,如今命不久矣,能再见你一面,也算有了兄弟,人生倒不是太过了无惦念。” 谢尧臣笑笑道:“你还有妻儿。” 说起妻儿,谢尧棠转头,看向窗外,动作有些迟钝,他眼露深切的自责:“是我害了他们。” 谢尧臣听闻此言,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放在桌上给他推过去,道:“十万两,等过些年风声过去,带着妻儿好好生活。我在外头五年,深觉人生并非只有京里那一亩三分地,除却权势,这世间还有很多有意义的活法。” 谢尧棠眼露感激之色,他是没几天可活了,但妻儿确实需要这笔钱,他没有跟谢尧臣客气,毕竟如今落入泥泞,两次肯帮他的,只有这个三弟。 他有些疑惑的看向谢尧臣,问道:“你在外五年,是当真无心皇位吗?” 谢尧臣笑,点头,叹道:“我这个人最有自知之明,皇后已死,想必二哥也知道了那些往事,我能活下来已殊为不易,何必再给自己找麻烦?当年在你和恭郡王的夹缝中,好好活着也不容易啊……” 谢尧棠闻言笑开:“这纨绔做的甚好,我和恭郡王都被你瞒过了。”他能做到不动声色的暗中护着他们一家抵达会宁府,足可见手段不俗。 谢尧臣跟着笑,可谢尧棠笑着笑着,却忽然一声长叹:“当年我还笑过你愚蠢,可如今回过头再看看,你才是真的聪明,蠢的人是我,你过得越来越好,而我却护不住母妃,护不住妻儿,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而就在这时,谢泽伸手拽拽谢尧棠的衣袖,仰着小脸说道:“伯父你别难过,爹爹教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次我们去山里玩,被一条河挡住了,我以为没路了,可坚持向东走了几步,就出现了一座桥。” 谢尧棠低头看着谢泽,抿唇笑,眼睛微弯,连眼底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