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孔所飘出的白烟似轻雾,使人如临高山。 * 逼近黄昏时,谢晋渠犯了急,卢氏那边就快要来家庙亲迎十姐了,那时是需要父亲在门前迎接作揖的,可被天子诏入宫中的谢贤却还未归来。 他不免燥道:“再遣人去坊门巷口瞧瞧!” 家仆拱手应是,转身便要出家庙,还没走几步,立即大喜道:“回来了!回来了!” 焦灼来回踱步的谢晋渠循声看过去,只见谢贤拖着脚步,走得极其艰难,背部比往日更加佝偻,喘口气都要歇上好久,他赶紧跑下堂前台阶,伸手去搀扶,关怀道:“不知陛下与大人都说了些什么。” 去时还好好的,回来怎么便成了这副模样。 谢贤心智稍滞,要是从前,他必会怒斥这等事岂是黄口小儿能打听的,可日后谢氏是要交到谢晋渠手上的,起皱的嘴唇蠕动几下,声音也变得似日暮般:“没说什么,今日十姐出嫁,诏我进宫聊了些年轻时候的事,人老了,总要怀念少年时。” 谢晋渠不疑有他,瞧着父亲力竭,再着急也只得问一句:“大人可要先做歇息?” 谢贤摆手摇头,敦促道:“不要耽误了十姐出嫁,尽快吧。” 半刻不到,卢府的墨车便已进了长极巷,谢晋渠赶紧命家仆上前扶着谢贤去家庙门口迎接新婿,戴冠穿袿衣的谢珍果也进入便殿朝南而立。 新婿与岳翁各作揖几拜后,进入家庙。 在卢氏要迎人走前,谢贤去到便殿,喘匀气后,看着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已长大的幺女,不再说些惯有的话,反动情道:“你是最小的一个,你母亲也最不放心你,如今送你出嫁,我去黄泉见着你母亲也有个交代,只是也只能瞧你到这儿了,再往后的日子便只能你自个去过,成为新妇首要便是孝顺舅姑,如此在夫家方可好过。” 谢珍果懂事颔首,可眼泪却是止不住的,她知道谢贤已撑不了多少时日,虽素日里不大亲近,更是少见,但血亲始终是割不断的牵连。 看着幺女跟随新婿离开谢氏家庙后,谢贤吁出一口气,顺着路回了府上,可还未进西棠院,人就已倒下。 谢晋渠惊恐大喊:“大人!” 周围瞬间乱作一团,奴仆将人抬进屋中后,赶紧去请疾医前来,只是精气早已枯竭,回天乏术。 安然接受生命所剩无几的谢贤见几个小辈隐忍着哭意,像还好时那样,提气训斥道:“哭什么哭,我发妻已逝,知己已死,父母皆不在,像我这样的人早就该死的。” 谢晋渠急忙跪下,低头恳求:“大人,万不可说此话。” 谢贤边合眼边留下两行泪滑入鬓角,低声长叹:“你不懂。” 谢府几个主子守到丑时,状况突然急转直下,昏暗的烛火中,谢贤短促的喘着,持续近半盏茶的时辰,待缓过来后,呼吸也几近于无。 谢贤喊了声:“六哥。” 谢晋渠耳尖听到,俯身过去,又听到断断续续的几个“衣袖”“信”“念、念...”,他脑子转了个弯,立即便明白过来,走去木施旁,从圆袍袖中找到了一张叠起来的黄藤纸。 打开后,又重新回到床榻前,谢晋滉举着铜灯在旁,谢晋渠还在仔细分辨字形,眼见床上的父亲吐息微弱下去,顿时慌乱起来,连手也不受控的抖动起来,生怕让父亲徒留憾意,跌跌撞撞的念道:“子仁,觉白。岁月易得,自识数十载,昔年弱冠,汝乃鸿鹄,吾仅燕雀。仰鸿鹄不弃燕雀,只怜燕雀非友。鸿鹄有穹天要追,燕雀亦有兰台要护。不悔,不愧。东望长极,裁书叙心。” 念到最后,才发现没有落款,唯有开头的“觉”能知提笔写信之人为谁,这一瞧便是那人的字。 谢贤知道是谁,他手掌成拳,哭着一下又一下的捶着床榻,不停念着“知己已死”“知己已死”,后又喊了句“林立庐”。 吓得屋内以为他被前来接应的谢氏先祖魂灵缠身,接连跪下,开始哭起来。 丑末三刻,谢贤撑着最后一口气,留下遗言“将我与你们母亲合葬”,默了良久,又一句,“算了。” 直至咽气前,突然稀里糊涂的来了句:“告、告诉五姐,蟾宫院只能是她住。” 而随着卧床上这个人气息的彻底断绝,谢氏的最后辉煌也彻底逝去。 谢府众人由身为长子的谢晋渠领着哭丧。 响彻长极巷。 * 与此同时,微明院正屋廊下的鸟笼子摇晃起来。 睡在近旁屋子里的仆妇被吵醒,披衣打开半扇门,举着照亮的行灯,挑起门帘,先是一阵安抚,喂食喂水,最后见仍不好,直接低声啐骂了几句,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