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面色苍白,神色慌张,太高太远,她大概是看错了吧。 “徐燕芝,你今日又在闹什么,赶紧下来!” 她在临死前,居然还产生出了他的幻觉。 啧。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徐燕芝忍不住骂了他。 徐燕芝站在高处,忽然间,人生短短二十余载,亦如走马观花般在她面前闪现。 她还记得,她被认回崔家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粗野丫头,当时连丫鬟都取笑她没见识又粗鄙,她气不过,一根筋地脱鞋砸人,结果直接落到了崔决身上。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一个簪缨世族的大房嫡子,居然能笑着原谅她的莽撞粗俗。 你瞧瞧,多好的人啊,怎么就成了乱臣贼子,坐上了万人之上的宝座。 也变成了一个杀伐果断,冷血狠厉的帝王。 他有忠臣,有皇后,周围人都得了赏,唯独她无名无分…… 不过她还没回忆完,恐惧和痛楚就挤满了神经。 徐燕芝眼前一黑,再醒来的时候,感觉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她好像没受伤,也没流血,难道是在做梦? “她说了什么?”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一瞬间将徐燕芝的思绪拉了回去,她望着紫宸殿中的青年,一双墨瞳含霜,肌若昆玉,却是极少数的未束长发,青丝披散在背后。 被问话的人哆嗦不止,都说新皇仁善英武,他仰慕已久,可没想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面圣。 但大婚夜出现了这样的事情,也真是晦气至极。 “徐娘子她说……” 侍卫也是个倒霉人,昨夜本身是他值夜,天子大婚,他们这些人也跟着小酌几杯,沾沾喜气,可谁知正喝得晕晕沉沉,忽地被一声绝望的喊声吓醒,再一去看,就看到徐娘子躺在地上。 流了好多血…… “她说……” 崔决抬起右手,锦缎长袖滑落,露出手腕上,和本人格格不入的疤痕。 他握拳又松开,手掌微麻,才端起一杯清酒抿了一口,说道:“玩忽职守,拉出去砍了吧。” “陛下饶命!徐娘子说的是、是——” “是‘我恁娘’,崔决,我恁娘!”徐燕芝看不下去了,跑到二人面前指着崔决的鼻子大骂:“你对不起我!” “‘崔决,我恁娘个鳖孙儿。’”侍卫不懂开封话,只能尽量模仿,说完立刻给崔决磕头谢罪,“陛下饶命啊!小的家里还有妻儿,好不容易才混到皇宫里头……” 却听见崔决轻嗤一声,面色未变丝毫,“临死之前还能骂我,真是好样的。” “崔决,你为什么不看我?”徐燕芝朝他张牙舞爪,她的手穿过崔决的身体,她被自己吓了一跳。 从这一刻起,她的脑袋晕眩,也明白了一件事,那不是梦,她从城墙上被人推下去了。 她真的死了…… 可她为什么死了,还没离开崔决? 是她对崔决怨气太深了吗? 他凭什么呢?她无名无分地跟了他那么久,他和旁的女子成婚,她甚至连问都没问过,他就迫不及待地将她杀了。 她曾经还为他挡了一箭,救了他的命的。 她倍感惆怅,尝试摆出各种奇怪的姿势,希望能拈起什么法术来攻击这个负心汉。 可惜,她只是一直保持着原来的状态,崔决好像更碰不得摸不得了。 转眼来到下葬那日,果然没有任何人去查她的死因。 当然,她也没有入皇陵,而是在长安郊外的一处荒地间草草下葬。 没有挂丧幡,也没有人为她哭丧,同她过去孑然一身到崔府一样,什么都没带来没带走。 可皇帝、皇后、太后都来了。 为她挖土的宫人说:“这徐氏好福气呀,在帝后大婚之夜自尽,做了此等煞事,还能让宫里面的贵人一起为她吊唁,也不虚妄此生。” “唉,这徐氏也真是个善妒的主,还真的以为自己和陛下风雨共济了,想用死在威胁陛下呀,还太嫩了点!哪个帝王不是三宫六院呢?又有哪个男人不想呢?再说了,皇后娘娘和陛下才子佳人,天生一对,皇后娘娘说过的,他们之前就是有婚约的。” “那岂不是……这徐氏才是……” “莫说了,挖完赶紧上去吧,这次回去这么远,希望在天黑之前能回宫,咱们也得去去晦气。” 听到这些话,如果不是她碰不到人,以她徐燕芝的性子非得在这土里跟这俩嚼舌根的宫人扭打在一起不可。 可惜她什么都做不得,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棺材入土,看到崔决携洛浅凝离开。 他们站在一起,宛如一对璧人。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