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只有她一人,殷天裹上棉服蹑手蹑脚出门,她不能再呆在这,睁眼闭眼都是温厚的嘴唇和哗哗淌血的眼睛。 她像个细瘦的幽灵,游荡徘徊在走廊,茶水间,档案室……哼着那首桑国巍濒死前吟唱的曲子,摸进了法医办公区。 “不对,不对,都不对。”庞法医的脑袋已然秃顶,正绝望地瘫在椅中。 手术台上摆放着近百种针状器物和三大块带血的生猪皮肉。 他手里也捏着块生肉,肉里插着长针,挠了挠所剩无几的几根毛,满脸哀愁。 听到门口动静,一扭头,殷天就立在他身后,打量着肉皮上的长针。 庞法医刚要说话,殷天已拿起细针,选了一处干净的猪皮,缓缓向下摁。 她用的力气很大,手掌中留下深深的圆印。 “凶手就是这么杀人的吗,穿进去,拔|出|来,人就死了。” 庞法医不知如何作答,索性闭嘴。他向走廊探头,寻找张乙安的身影。 “就我一个人,张阿姨不在。我爸呢?我爸去哪儿了。” 庞法医推眼睛,“你爸和姚队去现场了,等会就回,我先送你回休息室。” “我睡饱了,躺下只能干瞪眼。我就是过来问问您,您说巍子向下爬楼梯时喊了很久,他喊什么您能知道吗?” 庞法医摇头。 殷天有些失望,又把针往下戳,“我梦见,他在喊我为什么没带馄饨给他。桑爸爸说梦是反的,不准,谁在快死的时候想着吃啊。” 殷天用手拨了拨扎在肉皮里的长针,一下复一下,看着乱颤的针身,流下了眼泪。 老殷和姚队扎根在41号联排。 没开大灯,两束手电光一会摇着客厅,一会晃向卧室。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响,哪像勘验现场的警察,明明更似搭班的贼团伙。 虹场路缓缓驶来一黑影,俩车轱辘转啊转。 桑珏的律师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很精干,头发半白。 穿西装踩自行车呲溜到41号门口,按了按车铃。 等人开门的空档,掏出兜里的煎饼,薄脆咬得“咔嚓咔嚓”。 姚队听见响动,一撩厨房窗帘,手电冲他一摇。 王律眼疾手快将车兜里的两沓文件举起,挥了挥。 “我刚出差回来,叶绒助理给我电话的时候,我正进火车站,吓得动不得,生根似的。被飞车党瞄上了,“嗖”一下子,箱子和包全没了。” “钱没丢就成,”姚队有一搭没一搭的接话,“是缝内|裤里了吧?” “缝了缝了,得亏缝了。” 姚队收过文件。 “一份我整理的,一份阿音整理的,就是叶绒助理,” 律师吃完煎饼,将塑料袋搓成一团揣兜里,“我俩名单有少许出入,但跟老桑有过节的几乎都涵盖了。我接手法务后,没遇到这么死磕不要命的。但金辰做大前,难说,钱嘛!都想要,文人有文人的法子,粗人有粗人的门道。” 王律沉默片刻,“她家大女儿淼淼,桑淼淼,叶绒怀她的时候差点流产,肚子上被砍了这么长的口子。不过那人还在号子里蹲着呢。” 姚队翻开文件,回头瞥了眼幽黑的41号。老殷在里面“乒乒乓乓”,跟大耗子抢食似的。 烦得他眉峰紧簇,他一直对老殷认定凶手为女性而感到迷思,文件的每张纸都是长串又细小的人名,他还是没忍住,“有没有女人?” 王律一愕,“女人?” “可疑的女人。 王律想半天,“有,但都无关大雅。女的,您说凶手是女的?老桑可有一米八三!” 像是一种思维与想法的不认同对抗,联排内的动静升级了。 不知是哪扇房门,开了关关了开,“砰砰”直震,还不时传来老殷的“嘿哈”声。 “殷警官查案还是这么别致啊。” 姚队尴尬咧嘴,“西城一绝,淮江一绝,身临其境式。” 他有些后悔了,他就该留在局里筛人员,把老孙换过来。 姚队在门口闷声抽烟,心里突然膈应起来,他是东城的人,这案子办完了办漂亮了,算东城的还是西城的,这不叫花子起五更,穷忙吗! 他唉声叹气,连王律离开都没注意,畅想着提职的事儿,可脑中总有杂音往外冒,是殷天在队里的哭嗥和叫嚷,他没孩子,所以从来不知道孩子能崩溃成这模样。 像是得了失心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