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进屋,卓旸先是要来一包金疮药与疗养身子的药方,又走到一方长桌前,问道:“前些日子,我要的那一炉香可制好了?” 大夫拍拍手,将满手香料抖落,回道:“做好了。” 旋即指了指一个匣盒,“先生要的香就在那匣盒里。您拿走后,我会记在簿子上。等敬先生或禅婆子来查时,方便一一寻查对应。” 卓旸说知道了,握紧那方匣盒,悄然离开南院。 * 大椿堂。 浮云卿小心翼翼地舀来一勺药膏,慢慢涂抹在敬亭颐手腕上。 前几日,他被针头刺到了指腹。今日,又被匕首割到了手腕。浮云卿只觉敬亭颐便是那脆弱的枯枝,稍不留意,便会被踩断。 针刺的那处淤着血,渐渐成了个红点。想必再有几日,手腕这处伤也会凝成一道红线。远远看去,像是腕上系了条红绳。 一时静默,还是敬亭颐试探地开口:“公主近来是不是歇息得不好?” 浮云卿动作一滞,抬眸望他,“敬先生怎么知道?夜里辗转反侧,常有梦魇,睡得浅,歇息的确没从前好。” 他如何知道? 因为每晚都会在她卧寝前站上几刻。他听力极好,能听见少女轻浅的呼吸声,不时的呓语呢喃声,翻身踢开被褥声。 总要等到她真正睡熟,才披着一身寒露离去。 然而这些敬亭颐并不会告诉她。 他抬起手,心疼地抚着浮云卿眼下的黑眼圈,“您这副僝僽模样,任谁见了都会给您道声辛苦。” 浮云卿些许羞赧,“其实我并不辛苦。若论辛苦,府里上下几十口人,谁不比我辛苦呢?我是最没资格说辛苦的人。毕竟每日不是吃喝,就是玩乐。” 敬亭颐轻笑,“臣希望公主每夜都睡得安稳。臣调了安神助眠的香料,若公主不嫌弃,可以晚间点上。” 浮云卿眉梢一挑,惊喜应道:“敬先生原来还会调香嚜。不嫌弃,不嫌弃。你有心啦。” 言讫,便见敬亭颐便戏法一般,从身侧掏出了个小匣盒。 “点香不要贪多,要是养成嗜睡的习惯可是弄巧成拙了。” 浮云卿连连颔首说是。 只是这话一语成谶。 匣盒虽小,可里面香料装得满。浮云卿甫一燃上炉香,困意便扑面而来。 沐浴后,卧寝燃香,不待一刻,她便沉沉睡去。 夜夜睡得安稳,便对这盒香有了依赖。夜夜燃,不然心痒难耐。 比及五月,人已是懒散地不成样子。 黑眼圈是没了,人却恨不得出行带着床榻去,恨不能大睡三日三夜。 浮云卿心头疑惑,这香燃得她愈来愈难以集中注意力,常常跑神。她后知后觉地发现香里的不对劲之处,可又不敢把这事告予府里众人,便随意寻了个理由,约荣缓缓出来一趟。 矾楼热闹,临近端午,雅间前都插着桃柳枝、蜀葵与菖蒲。一楼大堂,到处摆着艾草制成的迎客假人,作呵腰作揖状,迎着宴请亲友的贵客。 荣缓缓提着一包块香,想着这香赠给浮云卿,做辟邪化煞用,给她提提精气神。 哪知甫一进雅间,便见浮云卿手支着头,坐在桌边,酣睡得正香。 再睃一圈这张桌,摆满了制作分离香料的各个物件。 浮云卿手边摆着两盒香。 一盒是端午赠送的块香,一盒则是荣缓缓不认识的香。 荣缓缓走上前,拍拍浮云卿的肩。 “小六,醒醒。” 没有动静。 她提高声,又喊道:“公主,殿下,醒醒。” 仍旧没有动静。 不对劲,是有多困,才睡得这么沉? 荣缓缓清清嗓,猛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小浮云,该醒了!” “小浮云”这个称呼是她们之间的暗号。若非遇上急事危险事,这个称呼是万万不会喊出来的。 果然见浮云卿的身子乍然一抖,人也睁开了眼。 “端午安康呀,缓缓。”浮云卿打着哈欠,将块香递到荣缓缓手里。 “安康,安康。半月不见,你怎么困成这个样子了?莫非是学业太重,压得喘不过气了?”荣缓缓将自己提来的块香放到桌上,又瞥见拥挤的桌,问道:“物件摆得很齐全,你是想要调香么?” 浮云卿摇摇头说不,伸手打开从府里带来的一盒香料,回道:“我是想让你帮我看看这盒香料里到底有什么。这香是上月敬先生调的,说是助眠安神。我用了一月,愈来愈嗜睡,觉着不对劲,才拿来叫你看看。” 荣缓缓擅调香,嗅觉极好,纵是碾磨得稀碎的香料,她也能挑出辨别好或坏。 听及浮云卿这话,她戏侃的嘴角立马耷拉下来。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