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笑他的心思叵测,给他淪着热茶,道:“你也不要灰心。驸马之位,早晚都是你的。你是朕早就选好的驸马,就算小六不喜欢,朕也会将找个正当的理由,把你塞给她。何况这孩子喜欢你喜欢得紧,成婚的事,什么时候说,她自有考虑。她长大咯,但在朕心里,她仍旧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芳华少女,心思说好懂也好懂,说不好懂呢,也不好懂。回去你再观摩观摩。” 话落,又装腔作势地扽了扽袖子,“过来陪朕喝盏茶,下一盘棋。” 棋盘黑子白子各持一方,官家持白子下先手,将敬亭颐的黑子逼得连连后退。 四方棋盘,一子落慢,满盘皆输。黑子每落一处,白子便会下到其相对处,最终白子胜黑子一目。 官家不甚在意,慢悠悠地捋着须髯,“下围棋,若想必胜,需得执先手,下天元。然而第一手便下天元,一盘棋气就紧了。虽必胜,却不厚道。朕平日下棋,先落子星位。今晚先下天元,你败,我胜,你可介意?” 敬亭颐沉稳回道,“一盘棋而已。官家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官家要胜,那臣就输。” 然而他心里却掀着一阵狂风巨浪。 他是官家一手培养的臣,是黑暗地里的鬣狗。他可以让官家胜,但某些时候,他若想,也会让官家输。 甚至不单单是输。 * 公主府内院,卧寝后廊。 尾犯侧犯一左一右地蹲在浮云卿身旁,劝道:“公主,您去歇息罢。这都子时了,您从来没有睡得这么晚过。” 浮云卿披着件薄毯,窝在藤椅里。她的眼亮晶晶的,不比天边的明月逊色。 “你俩去睡罢,不用守着我。后廊离卧寝不过二十步,我要是困了,会去睡的。我在看天上的流星,你俩要是想看,可以搬条杌子来,坐我旁边。要是不想看,就赶紧回去。” 浮云卿摆摆手,晃着藤椅,一摇一摇地,抬头望着黑暗的天。 流星倏来倏去,在无边的天际留下一道长长的,银白色的尾巴。 五六岁的时候,国朝大修司天监。官家找来一群精通天文的官员,做出了浑仪。 官家有时把她抱在怀里,有时牵着她的手,穿过一扇扇雕刻着星宿的门,将她带到摆着各种测量仪器的大殿。 他细心地把天文历法知识讲给她,她却贪玩,撒腿爬进浑仪里,弧形的铜片铁片将她包裹起来,她伸手数着星宿与孤星星官。 夜空中最亮的那颗孤星,有个好听的名字——北落师门。 官家说,他最喜欢北落师门星。不仅因着它名字好听,更因它是一国军事的象征。 “只要北落师门还亮着,国朝便会一直延续。”他说。 那座殿冷清岑寂,经常回荡的只有仪器操作的声音。 许多记忆朦胧不清,就如今晚忽闪忽灭的星星,遥远模糊。 比及敬亭颐换上常服,再到内院,只看见浮云卿躺在藤椅上睡得安稳。 幸而是在夏夜,幸而她还披着件薄毯,不会着凉。 敬亭颐放轻脚步,放缓呼吸,单膝跪在浮云卿身旁,拿着青篦扇轻轻扇风。 不消说,定是流星吸引她在此驻留。 敬亭颐倾身,给她掖好毯子。借着昏昏暗暗的夜光,窥着她乖巧的模样。 少女呼吸声轻浅,睡着时,眉头不蹙,表情舒缓。平静安谧,却是敬亭颐羡慕极了的模样。 大多数小娘子家的内闱生活都是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