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亭颐利落上马,勒紧缰绳,马啼磕擦擦地踏着,他的心也被颠得七上八下。 偶尔望向金铜檐子,珠帘掩映着一道娇小的身影,那颗七上八下的心忽地就平静下来。 开国伯府在金明池西,比公主府寒碜。大眼一望,就知道是不得势的贵胄,住着不排场的府邸。 开国伯成闵与妻王氏哪里经历过公主亲临的荣幸事。 美艳娇媚的公主,持着团扇,朝他们二位行礼,乖巧地叫了声家舅,家姑。 享过这待遇,到死都觉着光荣! 成闵与王氏一左一右地扶起浮云卿。 “敬……敬亭颐这孩子是我的外甥,倘使婚后对您有半点不好,您只管告诉我,我得抽了他的皮,扒了他的骨,狠狠教训他一番!”成闵两股颤颤,幞头压着的头发被汗渍湿,话音抖得不成样子。 王氏心底骂他没出息,脸上绽出了个笑,那笑纹深得能夹死几只蝇子。 她捧着浮云卿递来的茶,细细品了口,“您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们说。我们一定给您做到。” 浮云卿说舅姑说笑。 她没有舅姑,降了辈,给开国伯夫妇叫声舅姑,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全是过场。 开国伯夫妇庸俗市侩,竟能有一个敬亭颐这样好的外甥,当真是祖上积福! 浮云卿心头想着这对夫妇,这对夫妇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浮云卿。 送走乌压压一帮人,成闵与王氏皆吁了口长气。 成闵后怕道:“咱俩装得还行罢。你还别说,把命栓在人家裤腰上的日子就是过得忐忑得紧。” “谁说不是呢。”王氏甩着帕,“咱们给姓敬的做了这出戏,那他应该能放过咱们了罢。” 成闵摇摇头说不知,“姓敬的心狠手辣,官家居然舍得把他最疼的女儿交付给这厮。要是官家知道姓敬的真面目,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这厮杀了?到时咱们的日子,过得肯定比现在更好。” 王氏最烦他这幅胆小如鼠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揪着成闵的耳朵,嗔怒道:“你有没有点做墙头草三面派的自觉?咱们做过多少腌臜事,你当真不知?能苟活一日是一日,已是最好的结局。好好的日子不过,你还想作什么?” 言讫,揪着他的耳朵往内堂走。 王氏斥他:“我得跟你好好说道说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事,该说什么话。脑袋要是还想待在脖颈上,就把我说的都听进去!” * 踱将公主府,已是太阳搽了层红霞,日昏暝暝。 火烧云照得脸红扑扑的,甫一歇檐,浮云卿便拽下了销金盖头,呼着新鲜的空气。 公主府与从前相比,只是多了几处红与金,多了几处囍字。喜庆的府邸,携带着熟悉的气息,一起扑向疲惫的她。 禅婆子接过盖头,本想说这不合规矩,睐见浮云卿累得紧,话又噎在了嘴里。 麦婆子终于接来了人,笑出泪花。 她拥着浮云卿踅进内院。 “公主,再行一道同牢之礼,您就能歇着了。” 同牢之礼,即夫妻对饮合卺酒。 驸马需在公主门外等候,朝屋门作揖唱词,进屋后由赞者引着盥洗,再拜公主,两人对饮。 敬亭颐将辣嗓子的烈酒换成了清甜的果酒。他揿起酒爵,递给浮云卿。 他也累,这份累里看不出任何狼狈,依旧光风霁月。可浮云卿却从他的眸里窥出几分不适应的惊慌之意。 “不要慌,不要怕。”她接过酒盏。是在宽慰敬亭颐,也是在宽慰自个儿。 两人平时处得自在轻松,喝着合卺酒,再一对视,皆乐得笑出声来。 “敬先生,你笑什么呀?” 浮云卿咧着一口白牙,歪了歪沉重的头。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