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饴糖,怎么会是个甜的?” 世间没有哪位男郎,愿意被赞誉为“甜”。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跟“甜”沾上关系。 甜,是舐过晕乎乎的味道。他自觉“苦”更适合他。苦,舐过脸庞扭曲。下次遇上,要离得八百里远。 浮云卿肯定地点头,“敬先生,我尝过你的味道。” 她凑近,嘴角翘起,贴紧他的唇,细细品尝一番。 “你的舌头是甜的。” 品尝过,餍足得眯起眼。 敬亭颐瞠目结舌,这两样风马牛不相及的物件,竟能被浮云卿用真诚的语气,组合到一处。 他屈着指节,敲下她胡思乱想的脑袋瓜,“不知羞的小娘子。” 几番狎戏,甫一回神,俩人竟是在云内影书堂这般正经的地方,公然胡来。 浮云卿压着一张张纸,坐在书桌上,扯着他的衣袖,仰头求吻。 而他,明明手里还拿着戒尺,却没脸皮地与他唯一的学生,你侬我侬地亲吻! 敬亭颐倏地挺直腰杆,竭力板着脸,持戒尺敲了敲桌面,示意她下桌坐到杌子上面。 “胡闹。这里是书堂,不是卧寝。方才讲到哪句了?” 浮云卿窥他两种角色变换得快,不禁失笑。 正经的地方,做违背道德的事,难道不是一件快乐事吗? 说她胡闹,嘁,也不知扣着她的手腕不让走的人,是谁。 好嚜,好在她了解敬亭颐的小心思。 别看他带着警戒的意味斥责,实则话中深意指:遐暨卧寝,怎么亲,怎么揉弄,都成。 敬亭颐是尽职尽责的教书先生,她也扮演着乖巧听话的学生。 “敬先生,你讲到《风俗通》里那句‘杀君马者路旁儿也’。” 记性差的教书先生,竟没脸皮地问她这个顽劣的学生,讲到何处。 敬亭颐眨眨眼,不自在地清清嗓子,“学生可知,这句的释义?” 浮云卿绞着手指,心想她明明是学生,为甚还要当起先生,给真正的先生讲解释义。摇了摇满脑子雾水的头,“不知,先生请讲。” 敬亭颐稍显怔忡。他被浮云卿亲得三魂离了七魄,明明早将《风俗通》翻阅得通透,早备好了课,眼下脑里却像被浆糊了般,什么都想不起来。 他拿乔道:“不知,说明学生准备得不充分。再看一遍书,温习温习。” 这是拉不下面的教书人,常用的借口。 讲错句释义,嘴硬地说:“嗳,我故意讲错的。就是想检查检查,你有没有认真听。” 敬亭颐向来不是拉不下面的教书人。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他乐于见浮云卿指出他的错处。 不过今下是特殊情况。 他若坦白地说,自己也把释义忘了个干净,想必浮云卿会问:“敬先生,你那么厉害,怎么会不记得呢?” 难道要他臊着脸皮说,“因着您的吻,让臣丢了魂”这般肉麻落俗的话么? 拉下莫须有的脸皮,他会变成一坛油,淋浮云卿一头。追求意中人,最忌讳油。 拉不下脸皮,倒还能保持清爽干净。 敬亭颐恍过神,解释道:“长吏马肥,路人见了,不迭夸赞骙骙骏马善跑。长吏一听,不迭鞭策骏马,最终骏马累死。‘杀君马者路旁儿也’,杀马的人,是夸赞它的人。与《淮南子》‘爱之适足以害之’同理。” 浮云卿听得认真,“爱意要适度,对么?” 敬亭颐颔首说是。既然提到《淮南子》,那干脆把楚恭王与司马子反的故事讲讲罢。 书堂设的榉木窗多,有几扇紧闭,有几扇敞开。大把炙热的日光穿过窗棂,泄到书堂里。 空旷的书堂里,洒在浮云卿与敬亭颐身上的光芒,只有几缕。浅黄泛白的日光照得人脸庞缱绻,身影模糊。 敬亭颐持一本《淮南子》,讲得头头是道。 表面上,他还是浮云卿心里无所不能的好好先生。然而他的内心,狂悖阴暗。 他被割裂成两个人。夜里糟糕的精魂四分五裂,不知归处何在。清晨,他又将破碎的精魂拼好,试图把自己完整地展现给浮云卿看。 他享受着浮云卿的宠爱。他来自何方,去向何处,浮云卿从来不会过问,给了他数不尽的自由。她什么事都听他依他的,任何时候都在维护他。 而浮云卿也在享受着他的宠爱。他顺着她的脾性做事,满足她所有正当的,不正当的需求。 热风徐徐吹来,吹得浮云卿昏昏欲睡,支着手眨眨疲倦的眼,仿佛下刻就能栽到桌上。 然而这阵热风,却吹得敬亭颐无比清醒。 宠爱有度,爱之适足以害之。他与浮云卿,都不曾做到宠爱有度。 浮云卿拼了命的对他好,愈是真诚,便愈是衬得他虚伪。 不敢想,假若她知道他的身份,还会似今下这般宠他爱他吗?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