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对沙漠景色,没多大兴趣。反倒趁着浮云卿不看他的间隙,认真描摹着浮云卿的眉与眼。 猎猎寒风吹起他的氅衣下摆,与浮云卿身上的氅衣时不时地交缠在一起。就好像,他搂过她的身一样。 就把氅衣当成手臂罢,这样想来,他也算与浮云卿亲近过。 在浮云卿转眸前,卓旸提前收回了视线。 他飞快瞥了一眼远方的沙漠,赞了句:“真美的风景。” “要不说读万卷书,也得行万里路呢。”浮云卿看得津津有味。 欣赏过沙漠风景,又一道走出殿,站在平坦开阔的山巅,静静欣赏群山景。 浮云卿寻了道古迹,瞧起来像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烽火台。 烽火台所在地,地势高且平,适合瞭望侦查。站在烽火台边看景,视野最好。 卯初动身登山,如今是午末。置身自然,不觉时间过得快,只恨不能隐居在山林里。 噤声看了半晌,浮云卿开口说道:“许太医晚年隐居山林,看到的山中景色,应当与这处无异罢。缓缓说,她一直在找许太医的坟冢。上次相见,她说即将助许太医渡劫,渡的是情劫。她说,只要找到许太医的坟冢,俩人这辈子的缘分就尽了。” 侧眸睐望山的卓旸,话语顿了顿,问:“你说,许太医真的存在吗?” 卓旸说也许罢,接着念了一道偈子,“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继而补充道:“于荣小娘子而言,万物所思,投映成万物所在。所思即所在。她能听见许太医说的话,入梦与他相会,在他的指引下,做了许多事。于她而言,这便是许太医存在的证据。她说许太医在,那就当许太医存在罢。” 浮云卿说这偈子当真有趣,“有趣归有趣,不过实在是虚妄之谈。这座马鬃山,难道因为我说它不存在,它就真不存在了吗?所思即所在,嗐,真该叫想出这道偈子的人从山上跳下去,看看山的存在,与他所思所想有没有半点干系。” 卓旸忍俊不禁,“左不过是一种念想嚜,信者自信。人家信,你硬要人家坠山证实不可信,人家当然不应。” 浮云卿反问:“那你呢?你信什么?” 卓旸不假思索地回:“我?我什么都不信。人活一世,信这信那,活得真累。什么都不信,走到哪算哪。路走得通就继续走下去;走不通,就拿根麻绳抹了脖子。” 也许正是太过随性,故而所思所行,覆水难收。 卓旸挪眼,眺望漫山白雪。 浮云卿说他咒自己,“年龄不大,天天生的死的,真是为赋新词强说愁。” “您又怎知我没有确切的愁?”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愁?” 问来问去,还是问到卓旸自己身上。他闷着声,不肯说。 仅仅是,不肯说这个话头。 此刻马鬃山上,只站着他与浮云卿。风声静悄,他当然有无数话想对浮云卿说。 此刻,他是能感受到幸福的人。回想这一晌,出发前,他与浮云卿踅摸到一家早膳铺。店家热情招待,他与浮云卿坐在矮脚凳上,围着一张方桌,吃着烧鸡粉与大肉面。 这两道膳食,是当地的特色。 浮云卿像只觅到干果松鼠,笑着品尝美食,眸底亮晶晶的,十分满足。 走到山脚,遇见个卖糖葫芦的小摊。老翁把新鲜的糖葫芦递到她手里,她揪下一片糖衣,说真甜。又撕下一片递到他嘴边,“小卓,你尝尝。” 他不爱吃甜食。固执地以为,甜食是小孩的专享物。他长大了,是没有资格吃甜食的。 可是他听到浮云卿轻声唤他“小卓”。 从没有人这么亲昵轻柔地唤他。他的心肠随糖衣一同化了。 确实很甜。他的心快要跳了出来,他的脸,比新娘子的霞帔还红。 不行,不能叫她发现。爬山时,他故意走在她前面,慢慢拉开距离。步子快而疾,寒风扑面而来。然而寒风也没扑灭他脸颊的红意。 后来她崴了脚,他背着她上山。她趴在他耳边,嘟嘟囔囔。她真是世间最可爱的小娘子,一会儿数台阶,一会儿指风景。 所有无趣的事,所有司空见惯的风景,被她的话语装饰成最美的回忆。 此刻,她站在他身旁,与他一同欣赏夹在数座山头的白雪。青山变白山,仅仅是看雪,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她就是充满灵气与勃勃生机的小娘子,而他喜欢这样的她。 他喜欢她真诚的笑颜,也希望她能一直幸福下去。 卓旸心里酸酸涩涩的,酸涩久了,眼眶一红,鼻尖一酸。 尘埃落定,他想在落幕前,表明他的心意。 就在当下,就在这座岑寂的山巅。 他不敢直视她,生怕她窥出他眸底的决绝与不舍。 “我……我不知道该从何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