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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拾柒


冲口问起眠樱的心事,此时他掛在腰带上的同心霞带忽地散开,银镀金累丝荷花纹香囊掉到水洼里,小半个香囊也弄湿了,下人忙捡起香囊,大约想要询问紫鳶要如何处理这香囊,眠樱却伸手接过香囊。

    眠樱抽出一方藕荷色三多纹暗花绸帕,仔细地擦乾香囊,然后弯下身来,凤凰簪落鬓,莲花带缓腰,把香囊系在紫鳶的琥珀色勾莲纹织金绸腰带上。他的睫毛浓密而翘起,如同墨黑的扇子微微颤动,更是映得冰肌灿雪。

    香囊上垂落四条丝绸霞带,眠樱纤纤运玉指,熟练地打了一双漂亮的同心结。他的视线上挑,在紫鳶的小腹掠过,温声问道:「伤口还疼痛吗?」

    这次轮到眠樱天天为紫鳶上药,虽然伤口依然疼痛得很,但紫鳶不欲眠樱担心,便只是摇摇头,问道:「你要不要进去正殿参拜?」

    「不必了。」

    紫鳶也不感惊讶,因为眠樱一向对求神拜佛兴趣缺缺,他本想陪伴眠樱,但想起自己上次掷笈问卜,虽然得出隐笈,但毕竟之后眠樱还是回来了,所以他还是想要亲自还愿。

    他把绸伞交给眠樱,任由冰凉的雨丝打湿脸庞,独自穿过满庭重叠绿苔斑,一圈圈檀香香塔在头顶上缓慢地燃烧着,彷彿在沿着旋转阶梯往上走,有些已经烧了大半,有些才烧了不久,使四周浓雾烟横。

    紫鳶提起裙摆,跨过红木门槛,经过云栱承跗邐,幡长回远吹,只见古殿春深影胜云,长廊幽静声疑雨,翡翠香烟合,琉璃宝地平,他跪在蒲团上双手合什,长眉横玉脸,皓腕卷轻纱,之后从翠绣红绿合色麝囊里拿出碎银,添了不少香油。

    当紫鳶踏出正殿时,已是长空霽雨,嵐翠暗来空觉润,叠叠挼蓝烟岫色,苔痕湔雨,鎏金卧龟五足朵带银香鼎前竹影留云,待晴犹未,不远处数树桃花红欲尽,眠樱正让下人为他撑伞,专心致志地观赏着一块石刻。

    宫样梳儿金缕犀,釵梁水玉刻蚊螭,鬓叠深深绿,烟眉湘山远,层波细翦明眸,眠樱的侧脸竟有几分笔墨难以描绘的凄美,尤其今天他穿的是一身天水碧遍绣樱桃花蝶束腰襦裙,柳垂裙带,长袖脩裾,缎裙窣地缕银丝,楚腰蠐领团香玉,远远看着像披纤罗绣縠之衣,风至则结其衿带,恐飘摇不能自止,彷彿顷刻之间就会翩翩飞回九天之上。

    紫鳶痴痴地凝视着眠樱,心里忽然传来一阵酸楚,虽然他不知道眠樱在想什么,但他却好像对眠樱的心情感同身受。

    过了一阵子,紫鳶才勉强收拾心情,他绕过香鼎,罗裙香露玉釵凤,走到眠樱的伞下,微笑问道:「你在看什么?」

    「乘此功德,安知他劫,不与微之结后缘于兹土乎。因此行愿,安知他生,不与微之同游于兹寺乎。言及于斯,涟而涕下……」眠樱步摇珠翠修蛾敛,参差绣领斜,一手团扇半遮匀面,另一手轻抚碑文,声音清婉动人。

    眠樱连娟秀眉聚,颇有感触地道:「那是前朝诗人为香山寺写的诗文,他的挚友去世时,他为挚友写了一篇墓志铭,挚友的妻子为了答谢,送了不少金银珠宝给诗人。诗人无法推託,只好把这些金银珠宝悉数捐献给香山寺作修篳之用,因为这里是诗人和挚友昔年游歷的地方,他希望修建寺庙的功德尽归挚友,说不定他们来世便能够再次在这里把臂同游。」

    紫鳶不容易被陌生人感动,但或许是这段軼事触动衷肠,他不禁怨黛还敛,含愁拭泪。他取下金纍丝花卉响鐲,交给身边的下人,说道:「请替我交给住持,说是靳大人的两位姬妾捐献给香山寺的。」

    眠樱也把湖水绿色緙丝缠枝莲蝙蝠面竹雕花柄团扇交给那个下人,说道:「这个也交给住持吧。」

    下人离开后,眠樱为紫鳶撑着伞,紫鳶轻轻地靠着眠樱的肩膀,花鬟月鬓绿云重,腻玉碎琼妆。他看着香塔下笼竹和烟滴雨梢,香鼎里沉檀烟起,柔声道:「虽然说但知行好事,莫要问前程,但我还是希望……佛祖念在我们今日的微末功德,若我们这种人还有来世的话,让我们来世在这里再次相遇。」

    石刻前杨柳飘香絮,緋桃散落红,二人纤纤柔握,眠樱却在看着远方秀木撑空,凝云藏岫,银镀金点翠荷叶宝盖垂饰珍珠三串耳坠被春风吹得轻摆,他久久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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