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学姐还算是比较委婉。澧兰后来有次去面试一个大型活动的志愿者时,所遇见的面试老师就相对直接了,她说:“不好意思,我们这个活动需要接待外宾,所以对形象会有些要求。” 澧兰知道,“形象好、气质佳”已经成为大多数需要与人交流的实践活动参与者的招募条件之一,在日后的工作中更是如此。她的形象不好,气质也不佳,所以只能每天呆在宿舍、教室、图书馆与实验室。她很喜欢去实验室,因为在实验室里,她只需要对着小动物,不必对着人,不管是死是活,动物们都不会对她露出什么异样的眼光,也不必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委婉的话术来提醒她不佳的外表。这也是她在入学时选择动物医学的原因。还有一个原因,被送来做实验的小动物们都不是人类卖场上最得宠的样子,他们大都不怎么好看,所以会被人类世界早早的淘汰,从而辗转来到这里为他们同类的健康做贡献。所以,每当澧兰看到这些其貌不扬的小动物时,心里就好像找到同类般生出了些许暖意。 因此,面对这座洋溢着热情歌舞,彻夜长明的大楼,她从未敢踏足过一步。 而今夜则不同,这座白色的、充满艺术气息的大楼失去了往日的喧闹,于一片宁静中向她敞开温柔的怀抱。 澧兰穿过黑暗中空旷宽敞的一楼大厅,沿着舞台边狭窄的旋转楼梯上楼——因为琴声是从这里传来,她担忧从另一个近门方向的大楼梯上楼会迷失了方向,从而错过这场美妙的相遇。 旋转楼梯上亮着金黄色的灯光,就像平日里大厅舞台上专为文艺晚会的表演者、表彰大会的获奖者等专设的荣耀之光一般,暖洋洋地洒在澧兰的脸上。澧兰迎着这片夜里的暖阳走着,在旋转楼梯上转了几个圈,终于到达了四楼的琴房。她沿着一排或大或小、并不规整的房间走过,感受着那股梦幻般的动人琴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真实地环绕在耳畔,心情也愈发地忐忑。 终于,她在一个半掩着的琴房门口止步,这是这层楼里最大的一间房,从门缝处望去,里面还杂七杂八地堆着许多其他乐器。不过,澧兰的目光并没有在那些奇形怪状的乐器上停留,而是在穿过门缝,投入这间琴房的那一刻,便无法更改地停留在了钢琴前的那个男孩身上。 在澧兰的视野里,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和一点点侧脸,但只有这一点点的目光所及,便无可救药地开启了她为他缱绻半生的旖旎爱恋。 事实上,多年以后,那天晚上孔安穿了什么,澧兰已经记不清了。她对我说,那天晚上的孔安,颠覆了她对美的认知。从前,她以为,美是需要一步一步去打造的,所以她为自己制定了许许多多详细的规划,比如先做双眼皮,再开眼角,垫鼻梁,以及长期规律的减肥,瑜伽等等。但是,当她看到孔安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美并不是这样一步一步拼凑出来的。她说,美其实是一门很深的学问,有种润物细无声的感觉,有时你觉得一个人美,却不见得能说出来他美在哪里。孔安就是这样,他没有传统男性审美里那样深邃的五官,但你也不会觉得他的容貌单薄,他不浓重,也不寡淡,他有时清雅得像春日的梨花,有时又闪亮得像夏夜的星星,他很生动,他的美是动态的。尤其是在他对你说话的时候,对你笑的时候,或者仅是远远看了你一眼的时候,都仿佛带了一种神奇的魔力一般,让你一瞬间变得飘飘欲仙。这种感觉就像是罂粟,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了,然后你就会爱上他,永生永世地爱上他。 澧兰说,从那一刻起,她想要变美的理由里又多出一条,那就是她希望有朝一日与孔安站在一起的时候,能够不破坏那一刻画面的和谐。 同样地,她决定加快自己变美的步伐。她果断地从动物医学专业转到临床医学,为了弥补专业的隔阂,不惜重读一年大一。专业分流以后,她终于如愿得到深入学习整形外科的机会。她说,那时候,她产生了一个想法,她觉得变美不是那些被众多商家大肆宣传的整形或医美项目,那些被拼凑起来的零碎宣传充满了商人谋利的机械,她说她不能在对变美的原理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去盲从那些浮于表面的被拼凑的美丽,她要真正地深入这一行业,这一学问,然后才能为自己怎样变美的路径做出科学而清晰的规划。 在陆陆续续修补了几处小不足之后,二十五岁的澧兰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第一场大型手术,这场手术的选择基于她作为学生在医院实习三年的经验,而在她的计划里,这场手术以后,她将会到韩国的医学院继续深造,她热切地渴望着去接受世界上最先进的整容技术。 这场手术很成功,澧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第一次露出了自己能够称之为“美丽”的笑容,尽管脸部的肌肉要为此承受非一般的疼痛。但是这种疼痛相对于她内心的愉悦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同样地,也是在这次手术之后,她更加坚信了自己所选道路的正确,她决定从今以后,不仅要把自己变美,也要去练就一双能够创造美的手,去帮助更多人实现变美的理想。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