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洲忽而涌出一阵不安,抬眼看去:“父亲想说什么?” 郡公低头看了看妻子,看了看幼子,又转头看了眼三子和长子,竟很平静:“你是养子,最有机会留下一命,若我们死了,你就割下我们头颅,出去保命,只有活着出去,才有机会一雪今日之耻。” 穆长洲愣住:“父亲在说什么?” 郡公脸上终于难掩悲痛:“对不住二郎,你饱读圣贤书,我竟要你担此弑亲恶名,但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算了,河西也不能被这群人夺去。” 穆长洲撑着弓站起来,又被一只手按回去。 穆祖洲拎着刀走来,用力拽起穆瀛洲,泛红的眼看着他:“只是这般说罢了,还不一定死。” 穆长洲却觉不对,这几句话分明很重,转头去看郡公,他已放下妻子,提刀而去。 围兵又攀入了几个,冲去杀了抵门的府兵,就要打开院门。 郡公挥刀而至,刀过人毙,又一手重重抵住了门。 外面喊声不断,似乎增调了人手过来,骤然一阵带火箭雨射入,几乎直射去最后方的屋檐。 穆长洲奋力张弓,射出两箭,掀落爬上墙架弓的两人,咬牙爬起来,冲过去,拉住郡公。 穆祖洲和穆瀛洲带伤而来,一左一右护着郡公,却一个比一个喘息还重。 回到屋前,似分外艰难,忽然穆长洲被一推,往前跌去,回头见到推他的是穆祖洲,飞快扑出,伸手抓着他回拉了一把。 带火箭雨又迎头射来,穆长洲只觉胳膊上疼痛如灼,被箭簇擦过带出的火又烧伤一层,但转头看去,身边三人只比他更重。 穆祖洲被他拉回,失血的脸愈发苍白,跌坐在旁,胸口的伤崩裂,血流如注,气若游丝。 穆瀛洲坐在他身边,垂着头,已不再说话。 郡公身上连中两箭,一手按灭衣上的火,人忽倒了下去。 刚才推他那把,分明是有意保他。穆长洲往前扑出,扶住郡公:“父亲,再撑一撑。” “二郎,好好活着……”郡公只说出这一句。 穆长洲僵着身,血液如同凝滞。 身侧手一垂,穆瀛洲也不动了。 “二郎,好好活着,郡公府只有你了,你高中进士,岂能死在这里……”穆祖洲拖着血爬过来,忽在他身侧一扑。 又一阵箭雨射来,攻门翻墙声更重,却已无人抵挡。 穆长洲被压在地上,重重撞疼肩骨,听着身上的人没了气息,如坠冰窟。 他们抵挡至今,明知力量悬殊,也从未想过认降。 可现在他们却让他认降,独自活下去。 穆长洲手撑了一下,已不去听外面的动静,缓缓坐起,拎起手边郡公的刀,刀尖对准心口。 将要送入的刹那,似又听见了一声“二郎”。 “二郎,好好活着。” “郡公府只有你了。” “今日之事,不能就此算了,河西也不能被这群人夺去……” 他睁开眼,看见郡公躺着的身影,刀垂了下来。 外面叫嚣声还在,扔入的火把越来越多,好几处已燃起熊熊大火。 他慢慢掀眼,顾不上浑身鲜血淋漓,拼尽全力,拎刀起身,走去郡公夫人面前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踉跄走回,又在郡公面前跪下,以头点地,声自齿间挤出:“武威郡公穆忠嗣,终年四十七。” 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