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处陡峰,北面是悬崖峭壁,可以望见深深的河谷。而平地上则是一股清泓汇入水潭中,水潭之上是一株巨大的红梅树。王叡白衣缓带,抱着一个孩子,立在树下,一眼望去,仿佛火焰要将他湮没在寂静的深渊里,燃烧殆尽。 陆昭下了轿辇,便走上前去。 王叡的身形似乎没有什么变化,雪光映在他的面容上令人感到目眩。他望了望陆昭身后紧紧跟随的两人:“你们可以下去了。” 风划过花海,巨大的绯红阴影下,一片花瓣沾在陆昭的衣领上,仿佛把一丝了然送到了她内心深处。于是她也对王赫他们道:“没关系,下去吧。” 待所有人都消失在了视线中,王叡才笑了笑道:“我败了。其实想一想,这样一个终点比起贺祎、比起崔谅,一点也不差。只是许多事情并非一人之过,许多事情也并非一人之功,但我还是觉得,太亏了。” “何必给我一个训诫你的机会呢。”风再度划过水面,绯红色破碎了,两人之间的拘谨似乎也随着涟漪扩散开去,水波冲刷在石子上清越的声音,仿佛来自陆昭心底深处。“苍天还是给了你汉中王氏机会的,只是永远规避风险,永远让利益在当下结算,是永远解不开上天的棋局的。不赌上所有的筹码,上天是不会被算计的。” 晴朗的阳光照着两个人的脖颈,优雅的曲线也随着花海浮动。王叡仰望着早春的长空,目光清澈,语气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哀怨和叹息:“陆昭啊陆昭,你我才也相匹,志也相俦。只是你父亲为全你弑君之举甘愿赴死,我父亲为全我身后之路千般计算,今日始知苍天造物,何幸于你,何薄于我。只因所有保护,俱为囚笼。” 王叡走近了,将婴孩放入了陆昭的怀中。而陆昭的对孩子的抱法似乎比他还要生涩,慌乱之中,并没有意识到对方温暖的手仍搭在自己的臂上,从未离开。 “你怀孕了。”没错,若非如此,陆昭不至于为一个孩子孤身立于此地。那是来源于古往今来不可抗拒的情愫,来源于同为母亲的共情。 这句话随着一片梅花打在了陆昭的睫毛上,她轻轻把脸转过去,同时感到自己的眼睑上有一丝温热,边忙把眼睛闭上了。 “这个孩子是你救下的。”王叡的声音还在陆昭耳畔回响着,“世族才受重创,寒门翘首以待,你找个理由,去司州避一避,薛家至少会帮你的。” 陆昭正要谢他,然而睁开眼就正面对着这张昳丽的脸,很近很近。浅白微红的嘴唇泛着淡淡的光,那张脸仿佛是在枝头北风吹开的花朵,展现出漂浮不定的妖冶与瑰丽。 “这世上总有人天生就知道爱这样纯粹的情感。可惜,这一世,我是没有这个福分去爱什么人。”王叡握着陆昭双臂的手,稍微用了一点力,“不过如果有来生……陆昭……”他徐徐靠近着,双眸中似乎蕴含着终生难解的谜底,“那我就爱你吧。” 一霎时,巨大的红梅树随风摇晃,冰冷的寒流似乎要把他们各自的口唇分开来。陆昭的胸口剧烈地跳动着,同时又感到一双无形的手扼着她的咽喉。那拒人之心,刻薄之情,肉.体之外的肉.体,内心深处的内心,将镜像一般的身影溶为一体了。宇宙的个体何其孤绝,黑暗从未来自于外界,而是来自人类灵魂本身。 时间恰在这一刻停滞了,风静后,世界似乎只有王叡一人可以移动一般,他慢慢远离着一切。灵魂深处的空洞与依恋,唯有亲吻之际才能聊作填补,而这一切注定不可能发生了。 在北方那片茫茫云海中,王叡没有回头,只是展臂,拥抱一切。 红玛瑙一般的朝阳似乎闪动了一下,让陆昭闭上了眼睛。 第351章 隐笔 持续数月的动乱终于消弭, 三辅虽然残破,但时值春耕,仍不乏在乡野看到男男女女在田野间劳作。大批豪强在此动乱中被清洗出去, 因此雍州也在魏钰庭等人的主持下施行了一次土断。部分司州籍的流民可根据自己的意愿在雍州安家,新的民宅、水碓等由朝廷组织灾民以工代赈, 随后按照户口配给土地。 国力的伤口会通过百姓的代代繁衍而弥合, 但世风的黯淡则需教化力挽狂澜。先皇崩殂,新帝继位,中间是无数个大事件以及关键人物的穿插。史官需作定论, 以明统序,刻碑著说, 勿使不实流言大行于事,以惑视听。 魏国史官体系可分为两部分, 一部分由宫中女史记录,帝后言行、起居。另一部分则是原归于集书省、秘书省下的起居注令史及大著作、著作郎, 现在都归于中书省下。 国史修撰工作量极大,起居注令史下设有楷书手、典书, 主M.fENGyE-Z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