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手掷于一旁,单手执刃,不徐不疾地向前行进。寒锋追随着她的衣裾与行止,如排轻风碧浪,摒弃了周遭的宿卫与朝臣。 持剑决斗的华姿与冶容,曾被两年前的乱臣贼子演绎过。而此时,不同于众人曾见识过的狠戾逼凌与光彩艳烂,微垂的凤目与襟袍,更像是天光沉落在寂寂春庭中的无量慈悲。 “若为执念,一决生死。若为父节,屏退一旁!” 少年是冲动与懵懂的,然而魏钰庭明白,这是陆昭在极力保全卢诞的性命乃至于其父子的名节,因此赶忙将卢诞拉至身后。 卢诞退到一旁后,姜弥身后的部分禁卫军也有所犹豫。正当这时,门外又有宿卫通报:“禁苑外有禁军两千,自称已斩逆贼王俭头颅,拱护公主入苑,拜见帝后。” 姜弥见卢诞退后,已知大势不再,面如死灰,但听到宿卫通报后,却忽然昂首大小起来,进而戟指陈留王氏诸子弟道:“谋逆之名,何其深重,王尚书岂敢轻作险谋?陆氏用计,只为将尔等拖入彀中。事已至此,尔等难道还要犹豫,以须眉朝士之身,而屈服区区女子势焰之下?” 起初,那些王门子弟还有些摇摆,但渐渐的,一部分人也明白了陆昭的所有行为。把公主抛弃在外,落入王俭之手,不是天家冷漠,而是让那些摇摆不定的宿卫有一个大义的出口。 至于这些宿卫什么时候会摇摆不定?那自然是君王降诏要召见濮阳王并授予姜弥部分禁军事权的时候。罪恶终须有人承担,因为人心不一,每个人心中都有一盘算计,都害怕天塌下来砸死的是自己。陆昭掌控皇帝这么久还引而不发,层层退让,就是要让他们为了自己心中的大局而互相攀扯,互相指摘,最后变成人人皆盼皇后主持大局。 现在,拱卫公主的两千禁军既有为王俭定罪的必要,也有为王俭定罪的权力。那么他们这些王门子弟也不再有与这些禁军同样的立场,支持濮阳王发动一场真正的兵变,是他们没有选择的选择。当他们还因昔日与陆家的情谊自以为有转圜余地时,今日沿着留血的刀锋回望,那双眼睛也必然是他们最熟悉的。 说话间,姜弥早已拔剑在手,直接扑向最近一名皇帝宿卫,一剑刺穿其咽喉,随后环顾左右,狰狞大笑:“为国驱使,诛此易鼎之贼!尔等满门儿郎,若非簪缨封侯,必为西市悬首!杀!” 鲜血已落,再无立场可选,此时每个局中人心中的凶戾与绝望都被激发出来,一如叫嚣的野兽。 大殿中的金柝声好似一场礼乐的钟磬交鸣,有人高呼,有人悲鸣,有人挣扎其间。扭曲的动作,扭曲的嘴脸,不是不痛苦的,它之所以无法停止,不过是因权欲而沸腾的血液。 虚弱的帝王并不能久坐,他只是平静地目视着一切原委与一切结果,他无力阻止亲人的痛苦,一如他无力阻止这场沉默的夺权之战。 “走到这一步,这真的是你要的结果?”他望着陆昭,“完成这场杀戮,即便你有大义加身,也逃脱不掉青簪史笔的讨伐。” 政治中总结的智慧堪称瑰宝,而智慧的累积也如过劲的绳索,捆住了正义。当被困住的正义拿起刀锋时,必然也会砍伤自己。历史在迭代,黑暗的智慧向着疯狂旋转深陷,它与□□的寿命一样,是人们无法逃避的终点。 为了拯救而选择一部分人的牺牲,是斗争,是清洗,是政治包藏的祸心,却同样也是新生奋力的延续。 飞溅的血液打湿了陆昭的额发,湿漉漉地搭上眉梢。血水顺着面颊徐徐流淌,汇聚到下唇,在凹陷处停留许久,才缓缓滴下。 “我们用尽毕生获得权力,不过是为把权力关进樊笼。”她说,“文景之所以盛世,是因有功臣贵勋的制约。今日血污,亦是青史加诸于我的制约。” 元澈只觉心中震撼,忽然想去抓她的手,但身体又轻又凉,连神识都要被这种震撼剥离。他忽然意识到,他一生都希望解开她身上的枷锁,而她则要走向囚笼,并且终生披此枷锁。M.FEngye-zN.com